奋斗的蔬菜
同学您好:
说出来您也许不信,今年33岁的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成年人。18岁的第一天我还在教室上着课,突然心血来潮,在一种不甘心和想搞事的念头驱使下,抓起一张草稿纸,匆匆炮制了一份问卷:“你觉得XXX(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悄悄传给同桌。“问卷”在教室里做着布朗运动,我紧张得像产科外的老王,即想看看孩子长得像谁,又不敢表现得过于热切。大约半堂课后,它坍缩成纸团形态回到我手中,展开看里面有二十几条留言,洋洋洒洒,写满了纸面,每一条留言中都写着“生日快乐”。一位关系冷淡的同学写了好几行字,希望我重新开始,好好学习,定能重登学霸宝座,恨铁不成钢之意跃然纸面。玩闹中见真诚,奈何少年心气,我并没有珍惜。写满字的纸团,在纪念册里夹了几年,最后连同纪念册一起不知所踪。甚至这段记忆也从没有被开启过,直到写至此时才偶然拾起,抖落下厚厚一层灰。18岁时侥幸收获的,是旁观者对于自己的评价。待到将来,打标签这种事会经常有,有时还需自己给自己打标签,比如去应聘之类的。自我评价与外界评价产生割裂的事也会经常有,往往伴随着某位名人的人设崩塌事故。这提醒我们要尽可能地用第三人称审视自己,免得犯夜郎自大和井底之蛙的错误。至于我自己,33岁时已经快忘记18岁时自己长什么样了,留在记忆中的只是一团感觉,仿佛越往将来走,迷团越深。每当失意时,我会一头扎进去,像理线团一样整理过去的生活轨迹,最后总能挑出一些类似基因片段的东西,和我的父母很像,和我的朋友很像,和某位教过我的老师很像,和某位我崇拜的人很像,和某位我厌恶的人很像。很多事件发生时,我不假思索做出的反应,有时也会像极了我的父母,朋友,讨厌的人。所以我很相信人具有可塑性,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就多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吧。
大概从高中起,我开始反对父母,反对老师,反对一些看不惯的人和事,并且会把它们写在脸上,我经常被自己反对的事物击败,却摆出故作潇洒的模样掩饰尴尬。那是自我意识的萌芽正在倔强生长,我拔出过一颗不知名的蔬菜,它的根长得七扭八歪,根以上却是健壮又舒展,一副肆意生长的姿态。我能想象它冲破土层前的那副扭曲、倔强、压抑、拧巴模样,以及破土重生后的释然和圆润。看上去多少有点像自己短短30年人生的缩影:初三时开始感到学习吃力,经常半夜两三点写不完作业,却不甘心地强打精神死磕,中考前累倒住进医院,出院后却超常发挥考出了最好的成绩。在众人的期许中升入重点高中,没多久就遭遇数、理、化的全面挫败,心灰意冷地选择放弃,高考开始那天我的心情像终于迎来行刑的死囚,高考结束那天我又像刑满释放人员,面对广阔世界茫然无措。三年专科在玩物丧志中过得像一场梦,毕业那天我又遭遇了一次刑满释放的茫然。回到老家经历了求职碰壁,屈辱维权,托人寻找铁饭碗未果后,带着回炉再造的念头重新进入职业学校,转行成为风口行业的白领,我在得意时挥霍,像那颗蔬菜一样变得圆润,看世界也像一堆糖果,只可惜手不够大。风头褪去,寒冬来得猝不及防,我成了裸奔的人,圆润也逐渐消去,但我并没有回到扭曲、拧巴的状态。大概是因为走出迷宫的人见过一番外面的世界,当他再次遇到迷宫时,至少心里清楚这不是世界的全貌吧。
所以当33岁的我评价18岁时,只觉得那是一个匮乏的年纪,无论物质还是精神都远没有达到成年人的水平。那也绝对是一个饥渴的年纪,会催动一个人主动地向四周伸出手,不管是探寻还是索取,总透着一股向外生长的气息。所谓羡慕,便是羡慕这个。请努力生长吧,同学。也许您不幸发芽于瓦砾之下,请努力生长,请倔强、愤怒、扭曲、拧巴地努力生长,直到破土重生长成自己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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