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仁芯陌恻
英子是被肚子里饥饿的疼痛唤醒的，肠胃里面像一个空转的石磨，不停地翻滚搅拌，引起阵阵抽搐的疼痛。
她翻了个身，没有触碰到躺在床外侧的丈夫。她感到很诧异，伸手又往床外侧摸了摸，居然空荡荡的没有人。
英子睁开眼睛，屋子里有淡淡的月光。房顶上粗大的梁木灰蒙蒙的看不清楚，不用扭头看，她就知道这土炕上，除了她，只有一条打着补丁还露着脏棉絮的破被子。
她缩卷在炕上紧靠着墙角，从头上方破窗户里投进来一片皎洁的月光。印在茅屋里的土坯墙上，土墙因为年久失修，掉了许多形状不一的土块儿，显得斑驳陆离有些诡异。
英子有点害怕，她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屋里除了有一张粗笨的木头桌子，并没有丈夫的身影。她竖起耳朵听着窗外，除了偶尔传来一声野狗的叫声，四下里静悄悄的。
她想，丈夫可能是去小解了，一会儿就会回来。等他回来，就可以让他帮自己到一碗水来充饥，好歹哄着肚子不饿就能睡觉了。
英子今年十六岁，刚过门来到张家还不到一个月。她这门亲事，是爷爷在世时说定的，听说还是指腹为婚呢！那时候两家可是亲的很嘞！
虽然已经是十六岁了，可历经了两年自然灾害，挨饥受饿中长起来的姑娘，身形还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如果年景好，英子肯定不会这么早就嫁过来。她手脚勤快干活麻利，能顶家里一个棒劳力。可现在不行了，人们饿的连野草树皮都吃光了，除了找吃的东西，哪里还有什么活干啊？
为了减少一张嘴，也为了不让她在家饿死，父母硬是催着张家把她接过来。没有任何喜庆的仪式和过程，她就来张家过起了日子。
也是，人人都在为吃发愁，谁还有闲心闲钱举办婚礼啊！她跟着丈夫一路走回张家时，看见路上有好几具死尸，被野狗啃咬着。好可怕呀，吓得她闭上眼睛紧拉着丈夫的手，小心翼翼的走着，大气都不敢出。
从娘家到婆家走了五、六里路。一路上，人烟稀少，满目疮痍。青草都被人们挖出来吃了，露出光秃秃的黄土地绵延到远方。
黑暗里，英子安静地等着丈夫，她不想自己出去，怕惊动了严厉的公婆，招来不必要的训斥。
唉，你倒是说话呀！别一生不吭的傻呆着啦。
突然，从门缝里传来婆婆厉声的催促，压低的声音，有些烦躁。
我……我下不去手啊。这个声音是丈夫的，同样压得低低的声调，露出犹豫不决的迟疑。
你是不是舍不得啊？我都跟你说了，等熬过了这个年景儿，还有更好的娶给你。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着呢！不愁找不到。
婆婆这是在说什么呀？英子心生好奇。他们虽然都压低了声音，可在这寂静的夜里，英子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咳咳咳，门外又传来公公低低的干咳声，他接着说。只要你点个头，我去动手，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忌讳了。与其这样大家都饿死，不如让她一个人死了，能救咱们全家。
爹，我也不是舍不得，就是觉得她这么瘦小，身上没有多少肉啊！能够咱们吃多久啊？要不再养几天，养胖一点再杀吧。
你个傻子，你还能拿什么养她啊？再等等我们反倒先饿死了，她虽然瘦了点，到底有七八十斤呢！咱们可以多放点盐，腌咸一点儿。省着点吃，应该可以坚持到明年春天，野草又发芽了，树叶也长出来了，到那时候就有吃的了。
是啊！孩子，你妈说的对啊！咳咳咳！
英子听得浑身僵硬，像躺在冰窖里一样冷得瑟瑟发抖，狠命地咬紧牙关不让牙齿打颤。
爹，娘，让我再想想。
行！你先想想吧！趁这功夫我去把菜刀磨一磨，这么长时间没有用 都生锈了。
次拉……次拉……寂静的夜里传来缓慢的磨刀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浑身冒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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