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南方的温婉小巧,塞北展示出的是粗犷大气。火车驶出兰州后,绿野里开始穿插着戈壁,渐渐绿野更少了。等过了嘉峪关,放眼四周,看不见绿色,只有一大片荒漠,一排排石山。不由想起了民谣“一过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可以想象,马背上的中原人经过山一程水一程后,对着满眼荒漠人地两生的无奈。傍晚天气尚好,火车驶过一条河,有水的地方山就温润起来,靠山靠水适合人居,川道里大片的玉米长势很好,尚未收割。附近有工厂,暮色里一缕黑烟悠悠地冲上蓝天,和云朵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不到此处怎会知道大漠孤烟是多么直,长河落日是多么圆。这种苍凉的自然之美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戈壁的天说变就变,刹那间黄尘滚滚,飞沙走石,风把地面揭了一层皮,又覆盖到其他地方。初时惊讶当地人的房子为什么那么矮小,原来太高的房子是经不住风吹的。
颠簸穿梭许久,终于到了乌市。稍作休整就去看胡杨。十月初的塞北还不冷,车行许久了无人烟,误以为是走错了路。戈壁滩上一大群一大群的骆驼、牛羊像盛开的花朵在芨芨草间流动。塞北的荒野,曾经生活过世世代代的人,后因生存环境的恶劣,逼得牧民们不断地迁徙,已很少留下人类活动的痕迹。每一次迁徙后,自然很快用风沙恢复了它本身的面目,仿佛那群人从不曾来过。永恒的画面,漂泊无定的草原,在自然面前,人终不过是它随性排解孤单的活物。或许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所有生物在自然面前都是卑微渺小、不堪一击的。经历自然狂虐的塞北人大多没有江南人那么随性,经历灾难后的幸存者们认为活着是神的恩赐,必须有一颗感恩敬畏的心对神,虔诚的信徒们认为这一世是神赐予了自己今天,必须为神而生死。走过一路荒凉,终于到了胡杨林,十月初的叶子尚未黄透,我家乡的叶子都是尚未黄透就枯萎发灰了,第一次见那种不脱水的自然黄,明明是生命凋零前的弥留,却展现出从容与极致的惊艳。那些造型奇特的躯干,在极度恶劣的生态环境里不屈不挠,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在时间里活成了化石。惊叹生命的顽强,惊叹如此恶劣的地方,居然还隐藏了这些美丽的精灵们。
西边再无山了,太阳只好缓慢地往地平线沉下去,所以塞北的天黑得特别晚。斜阳把整个胡杨林涂了一层金,这一刻的胡杨林美到极致,许多摄影家早早架好机位,就等这一刻的到来。不自觉间我已走出很远,树林里静悄悄的,到处是长得奇特的躯干。一只沙鼠从我脚边窜过,那双珠宝一样的黑眼睛灵动美丽。虽然留恋,终归一个人还是有点胆怯,我慢慢走回营地。一弯上弦月清冷皎亮,群星像天幕里的灯,划亮了整个夜空,我贪婪地呼吸着有点清冽的空气,那些树在月色里像一群跳舞的妖精,召唤着这些几千里外的人们。再回乌市,中午时分穿着衬衫的我失神地看着被阳光烧红的雪山上的雪,即使烧得桔红,也未化开,我惊叹这雪怎么可以这么执着?脚下河水清冽,原来离太阳近的地方并不暖和!大约因为人少,草木可自由生长,天山上的树可以修长笔直到一个从未想到过的高度,连它的草也可以长到江南同系列草的一倍,再看西北人的魁梧高大,江南人的纤小瘦弱,想起古人说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真是一点没错!
从塞北回来后,再看那些人定胜天的标语时候就想笑。在江南,人容易自信到发狂,认为万物皆为自己所生,皆为自己所用,没有信仰的人无所顾忌地作恶,渐渐就缺失了做人的底线,没有敬畏之心地亵渎自然。在塞北,因为心存感恩,心底的善念在积累里化为行动,如果在城市的浮躁嘈杂里快要迷失自己时,就去一趟塞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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