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海面上堆叠着层层重重的卷云,脚下如天空一般的深渊一览无余而又深不见底。川生漂浮在其间,看着那硕大的身影缓缓盘旋着快要游出云海,感觉到快要融化在那半空中,能直直地感受到伴随而来的数不清的生命的呼吸在奔流。
像是被气流卷起来一般,厚重的云海掀起了阵阵的波浪,那硕大的黑影弯曲着流线型的身体从那波动的中心跨出重云,那身姿就是高高跃出海面的鲸鱼。
“果然,是‘那个’!”川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显现出真相的庞大身躯,就是那天下午所看到的它,是三花所给予自己的幻视之中发出淡淡荧光的大鱼。
飞鸟,走兽,鱼群甚至是若隐若现的人影都紧紧地跟在它身旁,随着那慢慢旋转着的身躯自顾自地前行。
鲸鱼的长鸣声开始接连响起,回荡在灰暗摇晃的世界里吹起了阵阵带着海洋气息的大风,连那感知到的呼吸也为之而律动。
律动,律动,不仅是那大鱼所带出海面的生命,还有川生自己的呼吸声,快要跟此处融为一体,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本就深藏在川生内心的某个场所,只是如今被他所收入眼瞳深处罢了。
那海风扑过感官,唤起了川生耳中那熟悉的海流回转声,冰凉的海水触感也从脸颊和手心处涌现而出,就好像要挣脱肉身的束缚回归到本源的大海一般。
随着那熟悉的感觉出现然后又蔓延至全身,川生呆滞在原地闭起了眼睛,逐渐拨开了脑海中那一直被隐藏起来的真实心声:“对......对啊,我怎么全部忘记了。”
高跷,渔歌,提灯,消失在暴风雨夜里的没有名字的少女,川生回想起来那天在渔船上邂逅到的异样世界,还有那被卖高跷的人所驱使着的渔民们。
是梦吗?还是真实,川生觉得这样的故事——那自己亲眼所见过的故事开始与自己的某些经历不谋而合。那在暴风雨的震颤中,在阴暗空旷的房屋里呆呆站着的人,究竟是踩着笨拙高跷的她还是呆呆地站在回忆中的自己呢?自己——陈川生,究竟跟她的分别在何处?她是否也身处于这融合进整个世界中的呼吸声呢?
还有,还有在那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外城人们的环道上,慢慢地失去生命的玖。川生回想起来被她牵着手穿梭过城市森林的幕幕场景,每每转过巷口,她就在自己的眼前从矮小的女孩一点点地长高直到在失灵酒吧门口变成了自己熟知的模样。
“我害怕,我很害怕。”是玖的声音吗?她也跟在那大鱼身旁吗?川生不停地质问着自己,那是否也是自己的心声呢。离开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在那陌生的城市里不停地行走着,没有友人的自己就如同犯罪一般,“那紧握着的手也请不要松开。”
“因为害怕所以才一直前进而又不敢停下来吧。”川生回想起玖在弥留之际的话语,她后悔着一直低着头前进,“所以才发觉过没有好好看月亮吧。”
悲伤的心情伴随着那被找回的记忆一同袭来,但就像不久前三花带着自己去看那早先的记忆时一般,川生克制住了鼓动起来的心情,不管是亲身经历还是冷漠旁观,一切都必须接受,释然的心怀也足以包含起一切。
当川生怀揣起这般的想法时,大鱼的长鸣声戛然而止,连川生所感知到的呼吸声都静默下来,都好像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川生睁开眼注视着那整个身体都已经跃出云海的大鱼,此刻,它停在半空中,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这静止中,遥远的视野前方出现了一个接近透明的身影,正违背着万物的停滞向着自己游动而来。那白色的纤细身影拖着长长的裙摆,像是身穿着婚纱般降临到川生眼前。
“庆典开始了吗?”川生问着眼前穿着更加精致白色衣裙的少女,毫无疑问就是刚刚在云海中消失不见的三花。
“啊,早就开始了。”三花满怀着笑意,对着川生伸出了手,“让我带你去到更加辉煌璀璨的地方吧,今夜不管是诞生还是成长,你都是主角。”
“嗯。”川生向前看着,视线的落点不是衣着华丽的三花,而是那悄无声息的大鱼。
川生和三花一起走向大鱼所在的方向,起初的川生还并不适应在这虚无缥缈的半空中漫步,但是到后来已经足以和三花一同迈出笨拙的华尔兹舞步。
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穿越只有点点光亮的空间,在那紧紧挨着的生物间穿行着,川生看到了曾在海中见到的不同鱼群,看到了跟随了一路的白色海鸟,还有那撑着竹筏而来的猫君。
那之后,川生就被三花带到了大鱼的额前。离得如此之近,川生才看清大鱼光滑的表皮上布满了鱼鳞状的纹路,似乎还在闪着淡淡荧光,而那额前生长着一只修长的大角,还有两根不知是被如何折断的角只留下了树桩般的痕迹。
“终于,终于送到了。”川生听着三花那从抑制不住的兴奋中爆发出的话,才慢慢地反应过来海风的呼唤和川去死前的呢喃声。
“我应该送到什么?”川生的问句还没得到回答,他便感受到一种自内而外的抽离感正在剥夺着自己的什么。
耀眼的光芒遮蔽起视线,将川生眼前的世界变为一片无法言说的刺眼光亮。虽然短暂地丢失了视觉,但是周身的感官无不诉说着,从自己的脸颊和手心处,有那熟悉不已的感觉正在被剥夺。
“眼睛好痛——这是”等到光芒散去,川生从那混乱的色块中回过神来时,眼前大鱼的那断角已经长好。不等川生问清三花眼前的状况,大鱼就已经要摆动着庞大无比的身躯向着这个蒙昧不清的空间的中央处游过去。
“先躲开吧。”眼看着它就要倾轧到自己的身体,川生向着身旁还紧握着自己的手的三花征求同意。
“没事的,已经不用再害怕或者是慌乱了。”三花牵着川生直面着大鱼游泳过去,带着他缓缓地降落在那光滑的顶部,川生在她身后,发现她颈部的鱼鳞纹样也不知不觉地发起光来,“站在这里就好。”
川生立在那上面,却没有半分的坠落感或是摇晃感,那三只角就位于他视野的正中间。
“就像我们当地的传说一样,不同的世界诞生于大鱼头顶的那三只角......”这无比熟悉的语调,是余老师曾经讲过的传说故事,也恰如其时地被川生所回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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