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樱（上）
2270年，上海。华氏115度。
邢凯已经两周没有消息了。
作为国家最高秘密机关的行动组长，邢凯的行踪一直诡秘难测。
就像上海的雨一样，来去皆是心情。
执行任务。回家。再执行任务。
邢凯也常常不回家，而是在城外的一个小俱乐部里和几个朋友研究量子力学或是坐上飞行器，飞到哪算哪。
找不到他才是正常的。
找到了，恰恰说明他的生活轨迹被计算出来，很危险。
这次连研究所的人都说不清他到底去了哪里。
因为有一项紧急任务在等他。
但是迟迟没有回复。
邢凯所在的研究所，看起来是级别非常高的军用宇宙舰船研究设计中心，代号P307。其实是个超能研究机构，主要是人类学方向的研究活动。
邢凯是专家，也是小白鼠，经常被派到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做测试。
所以当他失踪的时候，伊莎以为他又出去打怪升级了。研究所却以为他在休假。
而且所里说是有紧急任务，上面却没有特别催，反而态度暧昧地说，等他就好。
在等待丈夫归来的日子里，伊莎了解到近半年来经常有人无故失踪，而这些人失踪前，都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伊莎想到丈夫之前种种，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有一天她半夜醒来，看见丈夫一个人站在窗口，窗开着，一轮明月挂在树上。伊莎那时候就想，这月亮太圆了，有点假。
第二天她无意中翻了台历，初七。
那时候邢凯面对月亮，她蒙蒙睡去。
他说：“离开吧，快出事了……”
伊莎顿感脊背冷嗖嗖的，直穿心脏。不寒而栗的感觉在伊莎身体里游动。
她走近那扇窗。树影很浓。月亮看起来很远，很小。有些不真实。
她记得他转头看她时，他的眼睛迷茫而且冷漠，仿佛在回忆什么。
她又想起他有一次翻身说梦话，“早点离开，日子不多了。”
他说完又打起呼噜，再没有说别的。
还有一次，他们吃着饭，邢凯忽然莫名其妙地起身离开。他临走时说，“谁也逃不掉。”
伊莎以为他是在和所里的同事紧急通话，因此没有多问。
现在想起来，伊莎隐隐觉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正在向她悄悄围拢，她突然感觉有些孤立无援……
她找到那个记载他们秘密的盒子，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留下的合影。那以后除了结婚照他们再也没有合影过。
照片的背面不知何时多出一行小字：在永恒的监狱里，肉体是无法洗清的罪孽。
上面确认，邢凯是真的失踪了。
这也很费了一番周折，要经过很多手续，申报，查验，再申报，再查验，折腾了半个月。
通知对伊莎来说，很是难过。
研究所派出了专业的搜索队去寻找邢凯，并且有支队伍已经在三天前出发，离开了近地轨道的工作站，正在向月球基地进发。
忧虑也伴随着他们的出发，与久久不散的阴云一起笼罩了城市。
两个月没有下雨了。
天空晴朗。气温逐日上升，热浪拍打着房间，好像能够从中挤出水分，或是某种被称为命运的东西。
在这之前，哪怕是十年前，不会有人真的相信命运。
假如有人告诉你，这辈子不管怎么努力不管是偷是抢还是杀人放火，都只能住在一间六十平方的公寓里，再无移居的可能。当然即使不努力，也是住在那间房子里，不会少一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这种听起来明显存在bug的人生系统好像真的存在，并且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是预设的程序。
邢凯之前，似乎就在确认这个系统的真实有效。
然后他就失踪了。
但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如果是研究所的其他人失踪，恐怕第一时间内就要启动国家预案，不知有多少个部门要拉响警报，不知有多少人要被隔离审查，更不知有多少人要时刻准备着，去死。
失踪者更是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邢凯的事情有问题。
只要对比就不难发现，整件事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伊莎并不了解那个神秘的研究所。她与之打过交道，在她眼里，除了邢凯其余人都是老古董，守旧派，粗线条，慢动作。
这样比喻还不够贴切，伊莎和邢凯聊天的时候，常常会说，那些僵尸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现在，他们不仅仅是僵尸。
搜寻行动进行了一周，宣告结束。
先是官方发了一份通告贴在研究所的一面不太容易被注意的墙上，言简意赅，邢凯在非任务期间无故失踪，属于严重违纪行为，通报批评。
然后，伊莎收到了研究所补发的邢凯的上月工资，还有奖金。因为通报批评，扣了100块钱。所里领导特意打电话告诉伊莎，她在生活上的一切要求，所里都会尽量想办法。
伊莎当时就说，我想当你们单位领导，党组书记，你们能做到吗?
电话对面轻轻咳嗽了几声，说那有点难。
当天晚上，伊莎接到通知，要求她立刻去所在局党委报到，有重要事件发布。
她赶到的时候，局领导班子除了一个副职因为拉肚子住院实在无法到场，其余人全来了。
伊莎以为是邢凯的事引发了关注，可是通知发到手里，只看了一眼，她就傻掉了。那上面说的很清楚，伊莎在没有履行任何手续的情况下直接调到所里，任党组副书记。
即刻就任。
“是不是有一种冲动，想要喊救命?”这时候一个声音出现在伊莎耳畔，“是不是特别想知道他在哪?”
“可是我不告诉你。”那个声音说。
伊莎用尽了力气。
从她调到研究所的那天起，诡异的事情就伴随那个声音，围绕着她展开。
她想吃虹鳟鱼。她想吃丹麦的水煮鳕鱼配芥末酱。她想吃樱桃酱甜饼。只要她想到什么，都会第一时间有人送到，可是如果她讨厌什么人，哪怕她有一点点念头，那个人很快就会从世界上消失。
消失的含义，当然是，死亡。
没有多久，伊莎的情绪变得急躁起来。她身边不断有人死去，有的是车祸，有的是疾病，有的是自杀，有的是感冒。
这让她感觉恐慌。
她非常担心邢凯的安危。
结婚十年，伊莎和邢凯非常恩爱，虽然没有要孩子，却丝毫没有阻止激情的碰撞。
伊莎喜欢猫，家里很快就会变成猫的乐园。跳小丫。跳小姐。跳小乖。跳跳糖。
几只猫跳上跳下，和伊莎心灵相通。
邢凯失踪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是靠着这几只猫活下来的。
尤其这段时间，周围的人总是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她。
“你害怕了?”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
“怕你个头，”另一个声音忽然说，“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鬼，在我这里就不要装了。”
那个声音静下来，似乎在考虑什么。
伊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斜靠着墙，叼着棒棒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进门的人是小刀。他姓刀，名叫小刀。刀小刀，是邢凯所在研究院的警卫，平时无事，给大家送个菜买个馒头什么的。
从另一层关系上来说，是伊莎的前任。他们认识的时候，邢凯还没有来到上海。
“你来找我?”伊莎有些疑惑。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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