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五月是因为万物复苏,欣欣向荣,过程多于结果。
人间五月天三月初,小草已经萌动,隔三岔五不经意降落的春雪,忸怩着不愿意退出季节的舞台,人们对春天的祈盼总是被恼人的雪打得灰头土脸。六月夏至日头开始变短,暑气还未正式开始,可是该开的花已经凋落,唯有肥厚的绿叶准备着蝉儿未来几个月的聒噪,忍气吞声地想着一路看得到底的秋天。夹在期间的五月,像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开始懂事,缠人的细碎没有了,却还没有大到惹人嫌的地步,时不时的纯真总是惹起发自心底的怜爱。
院落左手处是一棵棕色叶子的枫树,谁曾想,五月初,它的嫩芽竟如花朵般小巧可爱,艳如玫瑰,倔强有力,生命力的旺盛从几乎像涂了一层油的叶片上一目了然。丝毫不逊色的是一撮撮细丝状的花朵,嫩黄水灵,一红一黄,和谐发于同一生长点。
倏地气温持续几天升高,起先泛红的叶子几个晚上竟然宽大成巴掌大小,好像是邻居的男孩,两个月不见,个子“蹭蹭“往上窜,宽大的裤脚在脚踝上面晃来晃去,弯腰,揪扯都是徒劳,清瘦突出的粗大骨节包裹在细嫩的皮肤下,喉结在细长的脖子上异常显眼,突然的变声不拾趣地招来狐疑的眼神,欲盖弥彰的尴尬无处不在。等到五月底,叶子日日夜夜”呼啦啦“地叫着,仿佛知道了长大的坏处。身边许许多多的美好,被我们想当然的忽略,还在无谓地追逐远方的新奇,填充我们猎奇的心态和炫耀似的虚荣。
一株海棠树立于前院,二楼的窗户正好与树冠平视。刚搬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花瓣飘落,花季女儿坐在花瓣铺就的粉色毯子上,爸爸抓拍到了花瓣抚摸秀发,指间吹弹的瞬间。女儿的虎牙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娇小嫩白的脸扬起,闭了眼,接受花瓣亲吻睫毛,鼻翼充满淡淡花香。与梨花为伍,一白一粉,惹得我跑前跑后,细数花蕊,把玩花瓣,仔细分辨花瓣上犹如浅蓝血管的淡淡纹路。也是棕红色的叶子开路,在转为绿色之前,摇落一树芳菲,长长的车道,银色的车身,宽大的车窗,无一不被花瓣覆盖,我曾经写道:“轻启车门,坐进车里的一刻,幸福成待嫁的新娘”。可是可是,今年哪去了?为了去除心里的疑惑,也为了在睡觉前偷窥到惊喜,我抢了先生每日关窗户的任务,日日憧憬之前可以夹在书里,日后变成蝉翼般轻薄透明的花瓣。日日的望窗双眼只在叶子全部变绿的时候,偶尔捕捉到施舍般的怜悯—极少的花瓣极快地消失。这是怎么了?习惯了美好,不愿接受让人失望的沮丧,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如意。
“小灰”和“二黑”两只松鼠,应该早以把院落据为自己的地盘。
清晨的阳光先是把东北角高大的榆树树冠照亮,“小灰”跑遍所有枝条,嬉戏追逐晨光的同时,像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军,居高临下视察一遍自己的领地。灰中带白的皮毛,蓬蓬松松的大尾巴,蹦跳,飞跃中大尾巴更增添了挑逗几分灵气,一副淘气的乐天派。 “二黑”一身黑裘,在淘气方面丝毫没有逊色几分。 “小灰”在树枝间轻松腾挪时,“二黑”在地面的花池中左右奔突,寸余高的芍药,百合,成了它在其间练习滑雪的标杆,飞快躲闪之间,故意撞得标杆“簌簌”作响,“二黑”的看家本领就是戏弄这些在土里生根的植物。两米见方的花池,在“二黑”接手前,是“小灰”练习刨坑的地方,寸余高的百合幼苗被它齐根咬断,之后像是被猫咪玩耍戏弄的老鼠般丢弃在一边,奄奄一息到枯萎败落;池子里的第一支风信子,被它从花茎根部咬断,可怜的紫色花朵在低声哭泣;山丹花的叶子像是被镰刀掠过,不用问,一定也是“小灰”的杰作。
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两个小坏蛋,百草园中,就像是七八岁男孩撩猫逗狗一般,厌烦了所有的捣乱活动,竟然开始挑逗对方的底线。“小灰”在高处的树枝,瞅准了树下的“二黑”,摇动雨后的树枝,无辜“二黑”突然遭遇“人工雨”,逃跑之际不忘得意地回身耻笑“二黑”的尴尬;“二黑”从背后袭击聚精会神,捧着松果啃食的“小灰“,”小灰“回身反击时,松果被另一只松鼠抢走,原来上演了一幕”声东击西“的战事。花草动物,亦有艰辛,明白生活的艰辛,仍旧笑着面对,是生活的大智慧。
人间五月天早晨推开纱门的一瞬间,清凉鲜甜的空气把我惊了一下,试探性地探出身去,提起裤脚,光脚踩入小溪底的石头一般,凉爽稍微带点刺骨的感觉浸润,宛如蝌蚪穿行脚趾间,酥酥痒痒。开门的声音惊到了花池边的小兔子,它惊悚地飞快跑过,藏身于一片百合花的嫩苗中,犹如躲进了青纱帐。这只兔子必定是前日先生在掀开花池边的弃置的木板时,躲在安全地方的那只。先生兴奋来喊我,再次蹑手蹑脚去窥探兔子时,得到的是空空如也。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经意间总有惊奇,越是小心翼翼,越是会事与愿违。
一只猫,咖啡色猫头和四脚,身子是卡布奇诺的奶末颜色,本来是慵懒地经过院落,摇摆着肥肥的身躯,一付养尊处优模样,没想到,瞬间身手敏捷起来,伺机寻找目标,是老鼠,还是蝴蝶惹得它如此机警且小心?原来是那只巴掌大小的小兔子,千钧一发之际,小兔子没命一样从篱笆低下的小洞逃之夭夭,坏猫在青纱帐一番“窸窸窣窣“,追着尾巴绕两圈,继而跳上围墙,探着脑袋窥看围墙的夹层,一副无可奈何的灰心丧气。拔草之际,抬头看见小兔子,在一步之外的百合花丛中,安安静静,一圈白色的毛勾勒出大眼睛,后腿两侧的背部翕动有力,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起一伏,迎春花制成的十字形降落伞,在兔子眼前,身旁飞落。敏感胆小的兔子,终究要独自出来,练习藏身,躲过敌人,生存和繁衍后代两大主题,在小草露出嫩芽的一刻,在百草园中的角角落落生生不息地上演。
去年的爬山虎,干枯的枝条紧紧扣在篱笆和砖墙上,青筋暴露的长臂,在气温和雨水的润泽下,终于像久卧病榻,得到良好治疗的老农,渐渐缓了过来,脸朗润起来,不再死灰般黯淡,挣扎着想要吃点东西,悄悄间挤出来的小叶子映照着缓缓柔软起来的手臂。绝望中的希望,总是让人感动地热泪盈眶。
树上挂着的鸟巢,引来了两只小灰鸟的光顾,来来回回异常繁忙的飞进飞出,预示着小宝宝的出世。先生不经意在梨树下的除草,引来了枝头鸟爸爸的警觉,试图使用嘴里的小粮食“以石击卵“。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羽翼未丰的小鸟被狠心推出巢穴,练习飞行。关爱与狠心是一柄宝剑的两个锋面,缺一不可。
拉上窗帘的一刻,一只灰猫在路灯照耀下大摇大摆,白日里往来的汽车退出视野,猫儿故意走在小路中间,仿佛是体会安静世界里“唯我独尊“的惬意。远离纷扰,或是梳理无奈的思绪,或是舔舐白日的伤口,每个人终究有这么一个世界,可以高高兴兴做一回王。
五月在树影婆娑中离去,五月还会在花香满园中来到。
人间五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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