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札休.——
时间-景顺四年二月初九
地点-启祥宫临华殿
人物-皇帝、和妃杨献容、文夫人宋祁言
剧情-和妃跟皇帝诉情翻旧账,心灰意冷
——.启.——
二月初八 晚上九点
和妃
[奚氏诞子的事儿先传来,原不足牵动精神筹想,再晚些时候,竹青抿着唇小心翼翼的奉上一盏温水来,彼时正捧着绣棚挑灯织衣,无意瞅见人张口欲言复又咽声的模样,眼风淡扫过杯盏,又复端审她形色,手上动作随即缓了,仍好着性子问她]是怎么了?[她这时方跪下来,将皇子、岑氏的事儿一并斟酌着说了,饶是听出她斟酌词句不愿牵动自个儿降怒,仍未禁得怔忪了须臾。持着走针的动作,先未开口,又过了两息,动了动唇。早前料理楚奚之事时尚不觉有的苦,如今却来势汹汹,冲垮了难得提起的两分精神。末了,竹青约能看见自家主子仅是半笑不笑的挑了挑唇角,而后慢腾腾支起身往内室去,因这副样子,竹青反觉出遍体生寒来,不敢再多言语。而自起身的一刻,手中绣鸳随意落去了地上,圆箍开散,绢便皱在一起,那鸳亦在皱褶中模样狰狞。]
[次日,以精神不济位由自请撤绿头牌,向宋文、皇帝处告病,只是病在心窍,却唯竹青能知。]
二月初九
文夫人
惊鸿殿
[拔了拔香炉里的灰,看了眼辛夷,听着和妃那处来的告病,依了人心意,吩咐了辛夷。]去趟司寝司,就说和妃身子不适不宜侍寝,先将和妃牌子撤下,待和妃身子好全了,再另行通知挂上去。
[香炉里熏的梨香,叫丫头放去外间香案上摆着,想起先前自己叫辛夷去打听的事,也知了二三分和妃此时如此的原因,叹了口气,吩咐一等宫女。]叫个太医去给和妃瞧瞧,身子为重别给累坏了,大公主和六公主还要人照顾。
[顿了一下,喝了口果茶,差芷兰送些补品去给和妃,侧首吩咐一句。]和和妃说,和妃既然身子不适,那宫务便先不用管了,眼下养病要紧,就不要劳心挂记宫务了。
[揉了揉额穴,也未多说什么,起身入了内室,逗弄着旻儿,叫丫头晚半个小时再传早膳。]
二月初九9点
晏轶
膳方用毕,默上一瞬,近日之事流转于心,唯有叹上一气,“便由她罢。”
“可差太医去看了?”
季允答和妃处尚未有消息,但文夫人似已为其请了。
点头明了,“你晚些时候去问问情况。”起身向外,独携季允步向启祥。
二月初九九点
和妃
[杨氏昏沉眠了很久,只因久不曾有的梦魇卷土重来,困她于桎梏,今次更是竹青、梅殷连番在耳畔唤过才能醒。她两眼空放,看着是又如初失幼女时的模样一般无二了。竹青同梅殷两厢互看了半晌,梅殷开了口,只说是皇帝要来,当有些准备才好。杨氏怔忪片刻,不加粉黛的一张面孔此下恹恹的,气未提已叹出来了。]架扇屏风罢。[故皇帝来时,杨氏榻前是一扇画屏,描的是承欢膝下天伦之乐,小子绕膝,慈母低眉。她隔着屏风从榻上撑起来,伏向地上,声哑而轻,没什么气力]妾病中脱相,不宜见君,还请陛下宽宥。
二月初九
晏轶
入内便见屏风隔拦,听言只瞥了眼殿内旁人道,“都下去吧。”
心中有所忧,本欲走进屏风,却终是停于屏风前。
她朦胧的影照在屏风上,给和睦的图抹上柔和。
“你好生躺着吧。”
“太医可来看过了?”默有斯须,叹息一声,先跨了这步。不过几年,心中挂念的人已去了不少,由此余出数分往时不具的耐心与包容。
挪开了屏风,同时开口抹去她或许有的动作,“别动。”
侧身坐在榻上,眼见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心疼的轻抚于上,继而牵过她的手,“朕既知晓你身子不好,便是来看你的,又何须遮着。”
“你身子一向尚好。”合掌交握,拍了拍她的手,“朕知道你心里不舒坦,怕不愿见人。”包括我在内,或是以我为最,陈年旧事终还是阴霾,“全然憋着,终是苦的你自个儿。朕虽……但对你又何尝不关心,看你这般,朕也担忧。”
一遍遍抚她的手,“若愿与朕说些什么,让人来乾清寻就是了。”顿又微哂,“细数过往经年,你一向稳重,有时于朕便不必这般懂事了。”
“仔细歇着吧,累便小憩一会,朕陪陪你。”
二月初九
和妃
[粗使都人搬来梨木交椅,杨氏才肯应皇帝允准重倚回榻,二月仍是料峭气寒,分明有丝缕盘心的怨怼,她仍还是依着习惯低絮与竹青,摆上熏笼来暖他。她侧着身,屏风亘在两身之中,皇帝壁向前走,她便壁向里腾挪,嗓中含混应着。实则太医看过也无用的,她太明白心病难医,药石罔效的道理……便是这般念着,却见屏风挪开,杨氏下意识拿被褥来遮,又教一声别动止了动作。等宽掌抚面,拢手低语,杨氏再持不住心底绵密的酸涩。须臾间,杨氏薄肩轻颤,泪顺势滑落,落在皇帝掌间的手亦不自觉攥起,她是想忍着的,多年来自恃矜傲,抵不过刻下绵柔浸骨,未妨瞬息土崩石摧。她费尽力气掩藏泣相]太医救不了妾……[难得将实心话吐露]妾一向不愿疑驳陛下的任何思量,宁愿信一切因由……[话里承着疲累与委屈]可妾……忘不了。妾分明…!分明努力去忘了,但夜里梦时,姐儿还会来怪妾,怪妾没护好她。怪妾不单护不好她,也护不好别人(璇婕妤的女儿)。[往日不宣于口的怨,病时尤为难抑]如今更让害她的人,享子胤之福。[她合了合眼,偏不能止泪]轶郎,其实病了也好,妾自尝罪孽因果……如此也对得起您赐的“和”,不伤您所“珍”,也不辜了亡儿。再万全不能了。
二月初十
晏轶
一时滞语,料得其一不知其二。
当年之事已然有些模糊,只因事出从言,来由不明,大抵处理的潦草。可叹一句当初年少,却依旧迟疑,并未相信是岑氏所为。
见人这般脆弱模样,自失女以来几乎再为见到,梦回少年时分,更生怜惜。
双手合握她颤动的双肩,让她枕在腿上,先是无声轻拍以作安慰,再缓沿背脊从颈脖下方抚至腰际,来回数次安抚着,并温声道。
“和字,和美和谐,又岂是要束缚住你。”
“楚氏一事,你尽力了。更何况,事实未必如你想的那般无奈却美好。”淡淡点了一句,继而转了话头。
“岑氏……”
“她一向温和,无棱无角,当初或是无心之失。”
抬手拭了她面颊泪水,“她如今…你不是不知,朕尚对不起她。”
“献容,朕不逼你放下,但希望你挺过去,明白吗?”
将人上身抱起靠在我怀中,双臂环着她,凑在耳侧低语,声音低沉绵长,最后二字尤其,“静姝正是记事敏感的时候,静霖又那般年幼。你要撑过来,只当为她俩,好吗?”
二月初十
和妃
[已是剖心刮肠,饶是皇帝抚慰怜爱,一句“无心之失”却足为诛心。一番话舍尽了气力,杨氏目光渐次萎败枯槁,她几次想去探看皇帝眼底意味,又几番失焦。末了,她努力笑了一下,缓缓凑近了皇帝面庞,轻轻的伏首在他耳畔,微薄的呼气落在他颈间。杨氏在皇帝耳畔低声]陛下说的温和、无心,就是岑氏在妾临产之际,专来妾跟前说些个诛心之语么……是么?原来妾就是那么窄心的人,因几句无心之语,大动肝火……[这话听着是何其可笑,许是累极,她将身托在皇帝怀间,饶是能听见心窍搏动,她也能觉出这一身冷血来,冻的她浑身打颤。杨氏隐忍数年不曾发作的,此际再咽不下这愤恨]所谓因果轮回,那是她罪有应得……那是报应![说至此处,杨氏又禁不住两眼模糊,声色更是哑透了,含着不可数的悲戚]她的孩子是命,妾的孩子便不是了吗…是这样么,陛下?倘若姐儿还在,如今也是会伏在陛下膝头唤父皇的年岁了,也是会将两个姐妹护在身畔的年岁了……珍字不够,皇八女不够,索性将妾的命也赔了她罢,够是不够?[杨氏神色灰败彻底]怕是都不够罢……能教您都对不住的,怎么能够呢?[是觉得哭也没劲儿了,索性闭了眼]好啊…妾明白,妾撑着,妾全按您的,妾……从来都听您的……[几似无声的自问]不是吗?
二月初十
晏轶
“献容……”
脆弱痛苦之样点点入眸,深烙在眼底,欲言不欲止,语句却哑在喉中。往事回首,确是未有弄清原委,仅是敷衍了事,更别提如今尚去回忆什么细节。
侧身吻上她的面颊,温热的唇瓣沾去泪珠,在她的唇角轻轻贴了一瞬,再无动作,
“别这样……”
“你一直很坚强,坚强的让朕忘却了……”你的苦。后三字轻轻喃在口中,也不知人有没有听见。
“朕……”吞吐了半字的音,化为一声嗟叹,“是我不好。”
“但是,献容。”稳了稳语调,凑在耳侧哑声道,“朕的献容。朕非是叫你这般强迫自己,逝者已矣……静姝静霖又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朕希望你能缓和心绪,但你尚才双十年华,又如何不能脆弱。别怕……我陪你,陪你慢慢走过去,好吗。”尽量平和,以气声道着,言罢默了片刻,转为清晰之语声声入耳。
“朕一直记着静敏,从不敢忘。”
“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二月初十
和妃
[杨氏在皇帝怀中一动不动的,唯有静静的匀息,略能印证她还活着。皇帝要吻,她便抬头予取予求,皇帝要说,她便任他在耳畔絮尽温声。提及两个闺女儿,杨氏皴墨似的双目才隐隐有了光亮。听到“希望”,她又敛下鸦睫无声听尽。末处的两句,贴耳贴心的灌来,杨氏已不知拿什么面孔、意色来回应,或许该笑的,勉力也再不能提起唇角了。她想少艾春光,也曾傍着臂怀甜言蜜语,那时是如何笑的,春秋迭去,早已模糊难识了。人说帝王一诺,是九鼎千钧,她想抬头看看皇帝说这话时的面目,又不得力气。还能再信么…还敢再信么?残存的一分思绪都能成想岑氏一身柔骨,委地低啜的模样,岂不比杨氏可怜。]
[疼不在身,疼在心。]
[以为不能再痛的,又自关窍寸寸缕缕攀漫过百骸,疼的她紧紧攥起皇帝肩前的衣料。杨氏一身的矜傲终于垮了个干净。此前隐忍未发的,再不能抑的涌出,她自低声绵绵的呜咽,到不能成声的大哭。竹青梅殷一干人就在帐外垂首恭立,饶是她们贴心相伴这年余,也不曾听过杨氏这般没有敛藏的宣泄。她们只得将头一而再的埋低,强压着一同悲喜。杨氏紧攥着心口,其间更不能泯声]轶郎,我真的好疼,好疼啊……[蜜刀刻着心怀,疼不能更深。意识已不大清明,话更含混]妾想看着她们三个一同长大……看着她们出嫁,若妾……不要和了,也不做和妃……若能,若能……若能赎了轶郎的一声愧呢,你便拿去罢,……我…妾从来都不堪配的,陛下都拿去罢。我就守着她们……就守着她们……一辈子,也就了了。[末来几字唯是动唇,不有声儿的,太过累了,杨氏没头没尾,不解何意的说罢,就晕厥在皇帝怀里。那些含混不清的低絮,就如皇帝一声交代一般,说与人听的,又不知几字是真入了耳的。]
[那是杨氏存着些微的退让,几近于无的奢求,卑入尘埃后的绝望,去求一个明知无望的成全。可连她自个儿都可悲的不察……殊不知那求来的成全,竟还不能忘为晏轶赎过的念愿。]
二月初九
晏轶
见人气若游丝的说着话语,欲开口阻拦到底还是歇了,终是无言听人道诉。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千针成钝刀在心头撕扯,失神缓过后却空余一片寂静。低眼探看却见赫然昏睡。轻轻晃了她无果,起身疾步到门口沉声却有几分嘶哑,“季允,去请院使。”顿添,“都安静点。”随后入内坐人榻旁,人有三分失力,半撑额头倦色可见。
崔院使
得召前往启祥,不急不躁的,信奉生死人各有命不急一时半会,随人至,先尊礼数,给人辑礼。
“微臣请皇上安。”
二月初九
晏轶
待人入内时已然掩去心绪,颌首。
“麻烦院使走一趟了,替和妃看看吧。”亲自挽起她的衣袂,从锦被中移出,仅唤了竹青进来,替人搭上了手帕。
崔院使
“是。”
有药童搬了凳子于榻前,给人号脉,过了半响,吸了口凉气。
“嘶——”
起身回人,禀杨氏病情。
“皇上,和妃脉象虚浮混乱,这是郁结于心的症状,若是始终不能释怀怕是会……”
提笔写下药方。
“这方子温补静心,但还需静养不能再情绪太过波动了,不利于病情。”
拿出了针。
“和妃昏厥是气急攻心,一口气堵在了胸中,微臣给和妃施针散了这口气,和妃睡上一会儿便会醒来了。”
二月初九10时半
晏轶
有所料,便也抵不过确凿。
“朕知道了。”
沉默几许。“便开些安神的药吧,每月给和妃看上两次,好生调养用药。”
“先下去吧。”言罢半执着她手,闭目掩去神色,不再言语,静待人醒来。
二月初九十点四十五
和妃
[梦中无分春秋四时,已不再是障魇。杨氏偏首望去,她正自坐一胡凳上为小女绾髻。惠风和煦,燕雀排檐牙,再团圆不能。她单是看着便笑了,探出一手欲将抚揉静敏粉拳小耳,几番不得,掌上、头穴却细细疼起,再探掌时已有丈远之距。杨氏心里一空,要撑起身,换来实境中攒皱眉心,收紧五指。低声絮絮]等…等,别走……[醒转时不辨华胥抑或现实,这却是杨氏从前常有的模样。眼经泪过已见肿浮,故微眯着一线,以为或许已是夜中或次日,她想起身问时辰,才微微挣动一分,不防又觉掌上温热触感,自一角衮衣入目,方才一番情态又复迭来,说过的话已不能全记,她慢慢松手,徐徐合眼,此际呼吸渐匀,她动唇要说些什么,话不知何起,索性抿下。她自贪这一生只得寸许的静守,不加营算,亦尤为纯然。]
二月初九
晏轶
阖眼假寐中日月似悠长,手中传来的动感方才彻悟回神。
呓语搔在心头,只传来痛到有些木然的酸胀,堪堪在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改覆为握。细细端详她的面庞,相较往日何尝有多少变化。可便是这般望着,我竟有些忆不起她从前的模样,身影轮廓越清,面容就愈发模糊。
自知她已然醒来却无意开口,便也如斯不语,许多人事倏地从心底窜起,又生生压下。
“若累,再歇会吧。”委实不愿扰了静谧,单单气声开口,免人醒得三分便强唤起身。
二月初九
和妃
[靠行针走穴吊起的精神并不能再好几分,杨氏依着皇帝的准肯又歇了会儿,半晌才哑着开口,声儿很轻的落下]对不起,妾方才……失态…失言了。[她半睁开眼,孟春里光不甚厉害,榻旁半蒸着烟的沉香却熏人。平看一处,目光不足以相交]陛下政务忙,不好……耽误在妾这。竹青在呢,过会儿,过会儿妾起来,去看看……静姝和静霖。[方才情绪起伏过甚,许多言辞脱了神志,信马由缰,现下细细回思,只得七八,故她轻轻抿了下干裂的唇,低着声道]妾若说了…浑话,[一时鼻涩]恳您宽恕一回罢。
二月初九
晏轶
摇头之际将往日的笑丢去三分假意的温和,拾回些许真实的倦与柔,在长长的叹息中直了脊背,落目身畔,抬手并指点在她的唇瓣。
“嘘。”再深了笑意,“哪里是浑话。字字句句,朕都认真记下了。”
“献容,数年来身处王府皇宫,给了你偌大的压力。但,”将手挪开抚上她的眉梢眼角,“撇开君王嫔御你我年少成婚,你要相信朕能去包容理解自己的女人,女儿的母亲。”
略带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仔细休息吧,晚些时候叫人将静姝静霖抱来便是,朕也想她们了。”
抬手示意人别动,先行起身步至门口,思量片刻,吩咐琅玕去司膳司取一份温热的红枣南瓜粥送来。言罢方才回至榻旁,“当务之急,是你自个儿。”
二月初九
和妃
[唇与指腹相贴,杨氏有须臾失神。顷刻间虽终不能释怀,但这片时或有的真意不免勾她念起初初婚配之时——也曾宜室宜家。过多的言语并不必多,此间相偎,也还是不多神绪。毕竟所谓的“交代”真逢上岑氏的柔媚,不知有几成变数,毕竟待来日病愈,她必然又复朝乾夕惕的和妃。此等细密心思纠缠,不浮于表,尽剐于心,亦不是二三温言得以消解。等回神时,她只依着皇帝的话淡淡“嗯”声,此后饮了一碗清粥温热肠肚,一张不掺神绪的面孔待见了两个女儿方有了几分起色。听她们叫着“母妃”,或许口齿还不伶俐,却也耐心的一声声应。直到末了才淡着声道]桃花应是要开了罢……妾会…尽力,赶在谢前…好起来。
二月初九
晏轶
眼前似一幅祥和画卷,明晰她心绪低沉,虽是有几分忧虑却也急不得。
听后话含笑点头,片刻又出尔反尔般摇了摇头,用臂弯揽住她,“嗯,慢慢来。”
继而改了话头,转与静姝静霖二人玩乐,便也融洽许多。
待至午后方欲离去,不忘嘱咐竹青等人好生照料,更叮嘱她好生修养。
眼中的柔光在踏出临华的一刹寂灭大半,染上全然的沉默,隐着一丝不难察觉的锐利。
——.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