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走
这篇文章来自《得到》的听书栏目，林走的解读让我很受感动，分享给大家。原文是语音讲解稿，为了方便阅读，我进行了一些改编。
2005年，有一本名为《我想飞进天空》的书在日本出版，很短时间内就在全世界引起热烈讨论。美国的《纽约时报》、《时代周刊》等重量级媒体都做了报道；美国著名脱口秀主持人乔恩·斯图尔特、获得过奥斯卡女配角奖的著名影星乌比·戈德堡，都深受感动并推荐粉丝阅读。引进国内版权后，许晴、周迅等明星都写了推荐语，周迅甚至专门做了阅读笔记进行推荐。
这本书的作者名叫东田直树，1992年出生在日本千叶县，他5岁时被诊断为重度自闭症，完全缺失与人沟通互动的能力，说话、写作、甚至手势，都无法学会。但在母亲和老师的帮助下，他学会了用拼字版写字，并在13岁那年出版了《我想飞进天空》。
这本书只有大约五万字，但它以自闭症障碍者的视角向人们描述了他们眼中的世界，为我们架起了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
一、什么是自闭症？
简单来说，自闭症障碍者天生缺失与人沟通的能力。我们普通人用于表达内心世界的所有方式，比如手势、肢体、语言、文字等，自闭症障碍者天生没有，也很难学会。他们终其一生，都很难找到一个能听懂他们的同伴，甚至连亲人都做不到，只能在无穷无尽的孤独中度过一生。
2011年上映的纪录片《遥远星球的孩子》中，有一段描述自闭症的话：“自闭症障碍者就像驾驶着一部不受自己操纵的机器，他想举起右手，却挥出左手，他想避开障碍，却摔倒在地。他所看到和听到的世界，和我们有很大的不同，有时候因为接收到外界传来的过多信息，让他根本来不及处理，在手忙脚乱的情况下，还没开始任何动作，仪表盘却已经宕机。他开始活动时，还会因为中控台不听指挥，无法闪开迎面而来的危险。他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能再站起来，并且试着想要和其他人沟通时，却又发现无论如何也调整不到正确的互动频率。原来他脑中所想的话，说出来却是别人听不懂的机器人语言。”
自闭症障碍者的身体和大脑好像属于两个系统，两者偶尔合作，但是更多时候在互相冲突。他们明明知道该如何去做，可是身体却不听指挥。
举个例子：一个孩子被父母训斥了，他会辩解或者大哭。但是自闭症儿童不会，他甚至意识不到父母是在训斥他，就算意识到了，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感受。他也许会大吵大叫，也许会跳起来跑掉，甚至有可能会哈哈大笑，但是更多的情况下，他只会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事。
很多自闭症障碍者的行为在正常人看来相当恶劣，看起来不愿意与人交流，要么重复你的问题，要么自顾自地念那些只有自己能懂的词语，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像故意气你一样。
这使得自闭症障碍者家长无比痛苦。就像这样：
你问他：“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他笑嘻嘻地回答你：“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你忍着耐心说：“告诉妈妈好不好？”
他继续笑嘻嘻地说：“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这种无法交流的情况，让很多家长心力交瘁，以泪洗面，有的甚至彻底放弃沟通，任其自生自灭。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孩子始终沉浸在无人能懂的世界里。
二、最渴望的是耐心
幸运的是，东田直树有一位好母亲和一位好老师，两人发明了一种拼字板，并费尽心思教东田直树用拼字板写字。经过长时间的努力训练，奇迹出现了，东田直树做到了绝大部分自闭症障碍者没有做到的事，他学会了用拼字板写字，并在13岁那年，出版了本书《我想飞进天空》。
这是一本具有历史意义的书，它首次用第一视角表达自闭症障碍者的内心世界，对于全世界的自闭症障碍者、家长，以及医学人员，都有着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意义。
东田直树在书中说：
“我为什么会一遍遍地问相同的问题呢？因为我会很快忘掉刚刚听到的东西。对我的大脑来说，刚刚接收到的信息跟很久很久之前接收的信息，两者之间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的记忆方式跟别人完全不同，别人的记忆是连续的，而我的却是一堆杂乱的点。我会经常捡起一个点，也就是一个问题，这样我才能找到这些点所代表的最初记忆。”
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说，你10秒钟之前问他一个问题，跟一年前问他一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是没有任何区别的。他必须一边不断重复这个问题，一边在脑中寻找答案，才有可能回答你。
可是，等到他好不容易抓住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已经连珠炮一样问到了第三十个问题，或者直接气得摔门而去了。实际上，阻碍自闭症障碍者与人交流的，恰恰是普通人的傲慢。
他人的耐心，是自闭症障碍者最渴望的东西。
三、合适的表达方式
常见的自闭症障碍者总是双目无神，面无表情，学不会写字，连说话都很困难，经常念着一些常人无法听懂的词语。你跟他说话，他也不会回答你，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会莫名其妙笑出来，有时候无缘无故跳起来，或者转圈，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自闭症障碍者并非没有感受，相反，他们的感受非常强烈，他们也并非智力缺陷，他们中有十分之一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英国有一位自闭症障碍者，名叫史蒂芬·威尔夏，他最出名的地方就是记忆力远超常人，他乘飞机在纽约上空飞过几次，就能一点不差地记住所有街道和建筑，然后像照相机一样画出来。
东田直树13岁时就能用超出常人的冷静和笔触写出畅销全球的作品，其中的质朴和灵性让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这些都不是智力有缺陷的人可以做到的。
很多人接触自闭症障碍者的时候，往往会把他们当成智力障碍或者精神病患者，没有耐心去了解他们，甚至他们的亲人也没有真正地努力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
既然自闭症障碍者的智力是正常的，为什么他们会做出一些看起来比较幼稚的举动呢？东田直树在书中说：
有的时候，我们会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话，或者通过一种不同的方式运用语言。普通人可以一边思考，一边对话，但是对我们来说，我们想要说的词语和我们能说的词语，对应关系不是那么准确。
当我的思维和表达出现偏差的时候，只是因为脱口而出的词语是我当下唯一能够抓住的词语。
这段话的意思是什么？其实很简单，语言在我们看来是一种本能，几乎不用思考就能脱口而出，表达所思所想。可是对于自闭症障碍者来说，语言像是一大堆积木。他心中产生一个想法，要先在脑海中找到对应的积木，然后才可以表达出来。
自闭症障碍者要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你问他一个问题，他可能需要用尽全力寻找十几分钟，才能在脑海中找到合适的积木。
而这个艰辛过程，在很多人看来，却是智力低下、反应迟钝的体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让人痛心的偏见。
英国著名作家，电影《云图》的作者大卫·米切尔，就是一位自闭症障碍者的父亲。在看完这本书之后，感慨万千地说：“《我想飞进天空》让我跟儿子的关系走出了困境，书中文字如醍醐灌顶，让我不再自怨自艾，开始思考我儿子的生活有多么艰辛。这些改变了我的生活，让我的内心充满安宁”。
很多例子表明，如果给自闭症障碍者找到一种合适的表达方式，比如音乐、绘画，甚至文字，他们就会展现出让人惊叹的才华。这些表达方式就像是一种解码器，可以把他们的内心想法直接翻译出来，而不是通过寻找语言积木来实现。
四、席卷而来的飓风
对于自闭症障碍者的偏见，除了来源于对智力的误解，还有对他们情绪的未知。很多自闭症障碍者的家长感到绝望，是因为他们的孩子太奇怪了，情绪变幻无常。可能前一秒钟还在开开心心地吃着饭，下一秒钟就崩溃地砸了桌子；有时风和日丽全家人好好地散着步，他突然像见鬼一样撒腿就跑。
为什么他们的情绪会突然变化？这个问题之前没有人能回答，因为能回答这个问题的群体天生不会表达。好在这个世界有东田直树，他告诉了我们答案：
我的记忆没有时间顺序，就像积木一样堆在脑海中。这种分散状的记忆有一个问题，就是会在我脑海中随机回放，就好像我刚刚做过这件事情一样。出现这种状况时，我曾经感受到的情绪就会像一股飓风一样重新将我席卷。
这段话的意义，无论怎么拔高赞美都不为过。可能有无数人设想过自闭症障碍者的情绪为什么这么不稳定，但是绝对没有人想到过真实情况居然如此神奇。
时间，这个我们奉为真理的东西，在自闭症障碍者的意识中根本不存在。在他们的世界中，所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一块块积木一样的场景，而不是由时间串起来的线条。我们回忆往昔的时候，过去越久的往事，记忆往往越不清晰，最后可能只记得一些模糊的事件，而当时的心情和感觉早已遗失。但是对于自闭症障碍者来说，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在今天想起来，当时的感觉、气味、天气，依然历历在目，附加在上面的恐惧和无助也从未消失。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崩溃的原因。可能在家长眼中，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顿晚餐，可是自闭症障碍者，可能正在经历一场时间穿越，被拉回到了五年前被烫伤或者被狗咬的那个夜晚，当时的恐惧突然而至，他除了远远逃开，别无选择。
相信你在看了这段话以后，对自闭症障碍者的那些不理解，会转变为一种同情。这些人跟我们有着同样的喜怒哀乐，可是因为表达能力缺失，只能被迫承受无尽的孤独。如果你认识这样的自闭症障碍者，在他崩溃的时候，请静静地陪伴他，给他以理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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