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缪四儿
高奔把车停在楼下,把车窗摇下来一点,用火机点燃了一根烟。时间随着渐渐缩短的香烟一点点消逝,他有些困倦,但仍不愿回到家里躺在那张承载了八年婚姻的床上。
这已经是近半年来的习惯,他宁愿在街角的面馆吃一碗简单的面条,也不愿回到家里和妻子叶卿面对面吃一顿饭。
正上方七楼是他自家的阳台,曼琪莎的窗帘透出淡黄色的灯光。那看起来带着暖色调的光曾经让高奔非常向往,每次下班都会迫不及待地回来,远远的看到那温馨的光一天的疲惫就会消弭无形。
窗帘是妻子叶卿选的,包括屋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凳,甚至一副碗筷。她喜欢装饰家里角角落落,墙壁上的一幅画,柜子上的一束花卧室里占了大块地方的懒人沙发。叶卿的那些小情调和她的小性子一样,充满了无聊和任性。
叶卿是独生女,她的父母是省城某大学的教授,也许是岳父母对这个独生女儿的娇惯,叶卿养出了一身的公主病。她要求高奔一年当中的每个节日都必须给她送花,一次忘掉就会噘嘴撒娇耍小性子。
曾经的叶卿长的娇小玲珑,算得上班级里的美人儿。可是现在,生过两个孩子的她,珠圆玉润,五官也不再清晰明朗。她扭着看不出腰身的肢体噘嘴皱眉的模样连高奔都要替她尴尬。
当初因为自己急着留在省城,身为独女又不乏追求者的叶卿哭着闹着要嫁自己,这让高奔很是满足了一把虚荣心。可是当岁月的浮华褪去,她越来越像她买的那尊华而不实的懒人沙发,难打理,又没什么用处,还蠢笨地占用了很大一个空间。
女人的直觉也真是怪,自从高奔心里装进了一个姑娘,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她就开始疑神疑鬼,经常偷翻高奔的手机,甚至时常打电话到单位查岗。作为公司的销售部经理,高奔给搞得很没面子,同事打趣他,高经理,你现在是最有魅力的一枝花的年龄,您夫人这是有危机感啊?
这个时候,坐在窗边的姑娘就会偷偷抿嘴一笑。她是高奔的搭档胡小微,并且是他的老乡,也来自陵县。人长的漂亮,又很能干,性格质朴,身上完全没有叶卿那种娇小姐的毛病。
也正因为如此,上次同事们在高奔家聚会,主动下厨做了几道让大家赞不绝口的菜的胡小微,被叶卿称为乡下人,她的理论是没有魅力不高贵的女人只能靠洗衣做饭下厨房拴住男人。
搞得几个人脸上都讪讪的,胡小微更是面红耳赤。过后高奔跟胡小微道歉,谁知她大大方方地说自己早就忘了,怎么会那么小肚鸡肠地计较那么多。
她不但善解人意,还会化解人的尴尬,特别是最后那句,表面说自己,实则讽刺叶卿。
几支烟抽完,已经到了九点,高奔拉开车门下来,又看了眼楼上的灯光,自己不自知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走进电梯。
门打开的刹那,他忽然看见叶卿正把鼻子凑在一件衣服上嗅,仔细一看,是昨天自己穿过的白色T恤。他急忙低下头,是为了避免让对方尴尬,但心里一个声音斩钉截铁:离婚!
心里那个声音叫嚣着,高奔换好鞋,准备绕过叶卿进卧室。
那个略显臃肿的身子忽然向后移动了一下,堵住了高奔的去路。“站住,你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公司开会了!”高奔把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妻子脸上,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温度,也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
叶卿随手把衬衫扔进脚下的脏衣篓。她穿的是一件带着卡通人物的睡衣,脑袋上束着白色的发带,上面夸张的支棱起两个兔子耳朵,一只在中间无精打采地折了下来。这是一套比女儿还萝莉的打扮,只不过里面装的是加肥加大做旧版的老萝莉。
这老萝莉发出一声嗤笑,“哼,是吗?我可是刚给那个乡下姑娘打了电话,她并没说开会的事,巧的是你就赶紧回来了!看来,以后我要找自己的男人,得先给那个村姑打电话。”
“你为什么跟她打电话?”高奔皱紧了眉毛。
“我为什么不能给她打电话?你又为什么撒谎骗我?你在掩饰什么?”老萝莉目光逼视,鼻翼扩大了一倍,嘴巴抿成了一条线,气息里散发出危险的信号。
高奔知道自己此刻别想再走进卧室拿床头那套睡衣了,他转而去衣帽间,准备去那里拿一套去冲个澡。
“站住!”老萝莉在身后发出一声带有警告的命令,同时一只手伸过来猛地扯住高奔的衣服。
高奔站在那里,眼睛看向天花板,嘴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保持了一副半死不活的姿势等着身后的女人继续发作。
“我问你呢,我为什么不能给她打电话?你为什么撒谎,你每天回来这么晚,请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那声音里充满了胸有成竹,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就等着面前这个人最终的认罪伏法。
“我很累,我没有力气和你闹?”高奔语调有气无力,充满了荒凉,那种从心底放弃了一切的荒凉。“孩子已经睡了,你不要吵到她!”
“嗬,你还知道有孩子,我以为你还把自己当一个无家无室的光棍汉呢?孩子自己长大,这个家只是你回来睡觉的地方,而且是免费提供一切,卫生、被褥、洗澡的热水,你喝到肚子里的矿泉水,全是这来去自如的宾馆免费给你提供的?”
“你见过每个月上交一两万的免费宾馆么?”高奔冷冷地说。
“哈!”老萝莉发出一声哂笑,“你以为就你自己一个人挣钱,一个人养家糊口,你以为你那些臭钱就能让我给你生儿育女,让我为你荒废了青春,我也有工作,我也有收入,我一边工作,我还得一边为你操持这个家,你一两万块怎么了,哦,我忘了,对于一个乡下孩子,一两万块,恐怕是父母半年的收入了。所以,一两万块就了不起了,就可以爷似得呼风唤雨,把这个家当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这个家里的人视若无物。你别忘了高奔,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你这种人,这世上比你有钱的也多的多。知道那个冯大刚么?他一天的收入就比你的多,穷人乍富,看看你那点出息!”老萝莉鄙夷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嘴角扯下去,做了个嫌恶至极的表情。
高奔大脑里一片空白,叶卿是位中学教师,他就想不通,她尖酸刻薄的形象怎么跟三尺讲台上那个人民教师的形象扯到一起。她对待学生也这样么?抓住一点就开始发挥她奇形怪状的逻辑,把人凌迟,再绞成肉馅,最后再嚼巴嚼巴吞咽到肚里。
高奔转过脸,看着她那张吞咽下肉馅的嘴。这张嘴也变了,由于刻薄的话说多了,咀嚼的人肉馅过多了,嘴唇变得薄而锋利,绷紧在牙齿上,时刻准备继续切割。“你闹够了没?我想洗个澡!”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是我闹么?我只想问你,我作为你的法定妻子,我也有权知道,你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老萝莉也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似得把刚才瞪的暴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好,我告诉你!”高奔走了回来,坐在沙发上,他抬起眼睛,目光落在这个满是战斗力而过度鼓胀的身体上,“我就在楼下,在车库,在停车位,在街上的面馆,快餐店,随便在哪里,我要熬过从六点到九点这段时间,我要等到孩子睡觉,我不愿她看到你这样跟我无休止的吵,看到她妈这样一张无事生非的嘴脸。另外,我告诉你叶卿,我想好了,咱们离婚吧!”说完最后一句话,高奔像已经摆脱了重负,从沙发上拿起浴巾和衣服准备再次进入盥洗室。
叶卿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她的嘴保持在张圆的模样,眼睛也再次瞪大。就在高奔即将走入盥洗室的一刹,她才忽然惊醒过来一样,“高奔,你给我站住!”她的那声惊呼凄厉惨绝,二女儿被惊醒,哭了起来。
高奔准备去卧室安抚女儿,被叶卿扯住,他看到的是一张瞬间溢出泪水绝望而愤恨的眼睛。
“姓高的,你终于说出来了,憋了很久了吧?你觉得你是在忍受,你是在煎熬,对不对?可我呢?我们呢?”她的手朝正在爆发出哭声的卧室挥过去,“你把我们当什么?你把我们家人当什么?到现在,我爸妈还在帮你养着奇奇,如果不是你坚持,妙妙也要他们两位代劳,到头来你一句轻轻巧巧的离婚吧,就一笔勾销对么?”
“随便你想要什么,房子,车子,存款,你想要都拿去。”高奔语调平静。
“他妈的房子本来就是我的,我爸妈的,是他们给付了首付你才有房有车,装得人模狗样的活着,才有机会出去撩骚,才有机会出轨,才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提出离婚!”叶卿已经声泪俱下,卧室里孩子恐惧的哭声惊天动地!
她放开了高奔的衣服,双手捧住脸,涕泪滂沱。
高奔向卧室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说:“既然说到出轨,那个冯大刚怎么回事?上个月十八号,凯瑞豪门酒店怎么回事?”这句话撂下,高奔径直走进孩子的卧室。
叶卿的哭声被截断,生生地噎在喉咙里,女儿的哭声也在高奔的劝慰中小了下去,空气里回荡着刚才的余音,一切仿佛忽然卡带的录音机。
高奔知道自己的猜测都成了既定事实,这个娇纵无脑的女人受不住男人的恭维和哄骗。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作为丈夫的那种被戴了绿帽的耻辱感。相反,这个把柄,却成了他摆脱这个女人,和这个家的最好理由。
他可以不用怀有负罪感,像抛弃华而不实的懒人沙发一样轻轻松松地抛弃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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