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让指着一家窗户里泻在地上的一块灯光说,这儿是放映机的位置。“你坐在椅子上,”孙伯让比划着,“光从这里出来。”秦山原就想起那时候整个扎下都围在他身边,那些鲜嫩美好的女人也凑过来,他闻到她们身上温暖的香味,她们一次次把眼光从银幕移到他身上,他看见她们的眼睛里闪闪发亮。他知道她们想和他说话,或者干点别的。有时候他也会向其中一个招招手,动作很小她也能看得见,然后他们前后脚离开电影场。
“你困了我就帮你守着放映机,”孙伯让说。“有时候也会是大年、文化和江东他们。如果你一个晚上都不在,我们就帮你换片子。我就是那时候学会的放电影。”
在东西《反悔录》中的《耳光响亮》,感受到语言的讽刺,戏谑。正话反说。
这个地方来到文章的高潮。在高潮部分都会写得细致,说明该小说很少有隐喻,而是揭露,解释,就是把之前的疑惑都揭露,情节激烈,矛盾冲突鲜明。一一呈现,没什么可说的。从整个结构就是孙伯让的复仇计划开始,指认犯罪现场。为什么错,错在哪里。
现场的回忆,孙伯让的回忆与秦山原的回忆相辅相成。这些画面都是秦山原的视角,都是铺垫。
“是么,”秦山原怎么也想不起当时那些女人的样子。她们变得相当抽象,只是新鲜、羞怯、紧张、虔诚、热烈、丰满、光滑和弹性等一系列形容词。
为什么会变得抽象,没有投入感情,不在于人的形象,就会不记得样子,只记得当年的感觉。这些形容词,是感觉,感受。对于孙伯让来说,讲诉的是具体事件,而对秦山原来说,只是感觉。
写作讲究五感。感知,莫言在视觉,听觉,细节上都很清晰,语言是爆炸式的,加入了很多感官式的描写。感觉上的描写,也能写得细腻。徐则臣的语言关注于某一方面的感觉来写,写出了形容词的感受而已。而莫言是很多种感官,细化写出来。在这里,秦山原对于女人只是想占有,一种触觉,占有欲的描写。
他把她们带到一个个没人的地方,四年里的大部分时间他是在这些形容词里度过的。那么美妙的好日子怎么就忘了细节呢。“年轻时就缺觉,安静下来三分钟就瞌睡。多亏兄弟们了。”
孙伯让说:“再走走。”他们经过一块平地,孙伯让说:“秦老师,有印象么?当年这儿是片小树林,有槐树、杨树还有合欢树。”
写法简略,精准。只是把女性物化,当作一种体验感受。
人物情感的变化,套近乎,到反目成仇的写法。写法上的层次感。
秦山原摇摇头。
当然他记得,他经常把她们带到林子里,到了夏天,乱作一团的时候他还会腾出一只手抓爬到树上的知了猴。那个总喜欢在合欢树底下的女人叫什么来着?好像不是很瘦。也可能挺瘦。
表明在在摇头,内心世界则很丰富。他是记得的,但没有表现出来,连人都没记得,记得抓到的知了猴,在这个需要思想高度集中的地方,都关心的还不是具体的人。记得不是很瘦,也可能挺瘦,记忆的模糊性。
他们在一大块黑影前停下,旁边人家的灯光映照到那里,才看见是堵半截的土墙,高不足一米。“秦老师在那会儿,这墙该有两米多高吧?”孙伯让说,“多少年了,男男女女就喜欢到这里干坏事,把墙磨蹭得越来越矮。现在藏两个人就不太保险了。”
秦山原说:“这里还有堵断墙?一点印象都没了。”
“到夏天就长拉拉秧,”孙伯让指着墙上垂下来的一条条细藤和叶子,“就那样。拉拉秧你应该记得吧。”
秦山原实在无法再说不记得了。那个女人拼命地把他往墙上推,他就是靠着墙把事做完的。这一次他好多年来还经常想起,当时后背被拉拉秧挂了一道道血绺子,做完了汗一湿才感到疼。秦山原说:“好像那时候到处生有这东西。”
“秦老师好记性。”孙伯让笑笑说,“断墙这里最多。”
终于得到了,印象深刻,但仍不记得那个女人,开始一团模糊,现在开始有点轮廓,但仍不记得,为什么会记得呢,背上伤痕,这个时候的疼,才有记性。这个时候也在打马虎眼。
这里其实秦山原什么都记得,只是不敢去承认,或者重点在于别人对他的恭维。
扎下的夜晚安静,冷不丁一个女人叫起来:“臭蛋!臭蛋!回家睡觉啦!”
孙伯让说:“臭蛋,回去,你妈叫你睡觉了。”
臭蛋把旅行包移到怀里紧紧抱住,说:“不回!我要看露天电影!”
“看你娘的腿,”孙伯让说。“哪来的露天电影!”
“他有!”臭蛋用下巴指指秦山原。“他们都说他有。”
秦山原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就逗他:“我要有,它在哪?”
臭蛋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
“别跟着瞎捣乱,臭蛋,”孙伯让要接过他的包,“明天到干爸家看。”
臭蛋不松手,“我今晚就要看!”
他妈还在喊。孙伯让火了,一把抢过包,“你要不回家,明天你也别想看!”
臭蛋慢慢松开包,一个劲儿地在裤子上擦手,半天终于磨磨蹭蹭回家了。秦山原看着臭蛋的小影子打了个哈欠。“回去吧,”他说。
臭蛋不回去,孙伯让的反应。先是说看你娘的腿,孙伯让的语言开始变了,到后来的生气了,前面没生气,后面生气,他要开始复仇,前面的犯罪现场指认完了,在家里的复仇。
为什么这个情节里出现臭蛋,必须要出现,又消失?作为未来的代表,孙伯让和秦三原在过去的回忆的,这里是未来出现,又赶走未来的暗示。
孙伯让的一面白墙让秦山原吃惊。毫无必要地又大又白。猜猜做什么用?孙伯让问。秦山原说,银幕。孙伯让放声大笑,到底是秦老师,整个扎下没人往这上头想,都说他头脑坏了,涂一面空荡荡的白墙。孙伯让顺手拉上了窗帘,两层,外面是红的,里面黑色。
孙伯让的一面白墙让秦山原吃惊。运用剪切的手法,就是从孙伯让请秦山原到他家的这段时间没有写,是电影画面镜头的剪切。剪切的效果,让情节的速度更快。镜头语言的提速,剪切的方式,没必要的情节可以删除。
毫无必要地,对于孙伯让来说,是他每天晚上看电影的工具,对秦山原来说,当然没有必要,从这里开始,慢慢转过去,秦山原马上想到了荧幕,说明当年对于荧幕的敏感,不是稀里糊涂的。孙伯让一直在做复仇前的准备,一直做得很自然。
秦山原说:“你有放映机?”
孙伯让没说话,打开一个立柜的锁,拉开门的时候秦山原看到一台依然崭新的老式放映机。孙伯让把放映机抱出来,放好,装上胶片,把台灯的光拧到最小。咔嗒咔嗒声响起,一个光圈打到白墙上。胶片开始转动时,秦山原忍不住凑上去,十五年没摸了,心痒手也痒。孙伯让按住他的肩膀,说:
依然崭新,放了十五,还崭新,说明孙伯让,肯定每天都在做清洁保养。秦山原不知道危险到来。
“坐下。他们都奇怪,为什么我村长也不干了。都整这玩意了,这东西多有意思啊。”
孙伯让开始铺设他的复仇。
递给秦山原一根烟。那电影秦山原没看过,也没听过,翻译过来的名字叫《夜歌》。电影放到一半,节奏慢下来。之前是一个女人红杏出墙,接着是漫长的复仇,丈夫把情敌捆在床上,用尽方式折磨他的神经,不让他休息,一个昼夜后,情敌疯了。
“好玩么?”孙伯让问,又递给他一根烟。
“抽不动了,”秦山原说,“睡吧。”
漫长的复仇,肯定秦山原也开始遭受这个复仇,心理或时间上的漫长,利于电影的故事,给秦山原精神上的折磨。不让他休息。一个昼夜后,情敌疯了,而秦山原也差不多。“好玩吗?”这里可能有三重意思,电影有意思?这个复仇方式?抽烟?
孙伯让坚持把火送到他嘴边。烟点上了,孙伯让开始重放《夜歌》。“林秀秀这名字听说过吗?”孙伯让摆弄放映机时漫不经心地问。
“没听过。”
“我老婆你认识吧?”孙伯让把电影的声音关掉,像在看一部默片。
开始讲故事了。把声音关掉,像一部默片,关掉声音干扰。
“她不是跟姓丁的私奔了吗?”秦山原站起来。“跟我没关系。”
“有关系,”孙伯让把他按到椅子上。“关系相当大。记得我老婆不?”
秦山原又要站起来,他说不记得。孙伯让嘿嘿笑了两声,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抵到他肋骨上,“最好别乱动,”孙伯让说,另一只手又摸出一根绳子。秦山原没敢乱动。对方早就准备好了。孙伯让又说,“我老婆可记得你。”
开始意识到危险,跟自己有关系,站起来了。
秦山原说不记得了,情节不会那么容易说记得。嘴上说不记得,其实心里记得,也是有一定的张力,但是张力单一,没有达到一种结构的效果。孙伯让希望他认罪的复仇,肯定要记得他老婆,记得当年所做的一切。而秦山原确实又不记得,孙伯让特别强烈的拳头,秦山原是棉花,要求认罪后的复仇,而不认罪,不记得,这个复仇的力量会削弱,达到诙谐效果。他不记得,但他老婆记得。
“我们真的没关系,我也不知道谁姓丁。”
“可我老婆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她说你带着她到过小树林里,去过墙根底下和草垛里,有时看见路边的一棵树也要靠上去。她可是说你无数的好啊,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了。你走了,她才和那个狗日的姓丁的好,她把他当成你,就卷了个小包跑了。”
“她是诬蔑!没有的事!”秦山原激动得带着椅子乱颤。
“是么?”孙伯让若无其事地给了他一耳光,“我找了三年,才在一百里外的大秦镇找到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她不跟我回来,死活要跟放电影的过。”孙伯让一边说一边换片子,直接跳到了电影的后半段。那个倒霉的情敌直挺挺地躺在白墙上,张大嘴喊就是出不了声。
秦山原的脸在电影的光亮里一点点变白。
孙伯让其实是可悲的,不但是被带了绿帽子,还不是男人,受到侮辱的感觉。就连他老婆都觉着他不好,而觉着花心的秦山原好。也有他老婆对他的怨恨,发泄在秦山原身上。
这里对秦山原进行动作描写,也突出了孙伯让还被老婆看不起的耻辱,这里“直挺挺”在后面也是用了。不进入到人物的心理描写,都是动作神态描写。
“听她口气,你那本事还不小啊。”孙伯让揪着秦山原的一撮头发,“毛都白了,五十多了吧?”
“五十一。”
“是不是在城里也没闲着?”孙伯让把椅子搬到他身边,点上烟,和秦山原并排看起电影。“我老婆脸上那颗痣,我让她点掉,不干;你随便一句,她就屁颠屁颠去弄掉了。那痣长左脸还是右脸你还记得不?”
为什么是五十一?从前面的提到年龄来说,应该是四十五,说明真的不爱孙伯让。
秦山原摇摇头,“放开我!”
孙伯让把正抽的烟塞到他嘴里。“我老婆那块胎记在哪个屁股上你总该记得吧?”
秦山原还是不记得。他当时似乎并不详细地区分女人,只从乳房和屁股的形状上去判断,他喜欢结实饱满形如寿桃的乳房,次之是水泡梨,那些松松垮垮的大鸭梨他只碰一次,最多两次。在晚上,他从不刻板地把脸蛋和乳房、屁股等同起来。他更在在乎后面两个。所以他想不起来。
他喜欢什么样的,对女人不需要记得什么模样,他把女性的身体进行了物化。
“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
孙伯让笑起来,声音像哭。“她说你对她有多好,就是去天上也不会忘了她,恨不能大白天都把她拴在裤腰带上。这女人,简直是个木瓜!她能说出你身上有多少个伤疤,哪一块是为什么落下的。她甚至数过你脸上的痦子上一共有几根毛。你记得她什么!”
连孙伯让都觉着是荒诞,他等待了多年的一个复仇,而他什么都不记得,多少讽刺的一件事。笑起来声音像哭。不管后面她嫁的是谁,都不会选择孙伯让。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林秀秀也是不幸的,但是还选择自己喜欢的,选择姓丁的,女性意识的觉醒。
秦山原觉得再不说点,他很可能会像电影里的那个倒霉蛋一样,在这张椅子上疯掉。“想起来了,”他说,“她总爱咬住我的舌头不放。”
“继续说。”
“她喜欢站着。”
“还有呢?”
“她,”秦山原觉得绳子要嵌进手腕里去,“她喜欢在合欢树底下。”
孙伯让转过脸来,毫无预兆地又一个耳光,“她闻到合欢树的味就过敏,浑身痒。”
“那就记错了。到底你想让我怎么样?”秦山原觉得脑子不转了,“我说不记得你又不相信。”
情节上的对话,细节上,孙伯让对林秀秀很了解,就像林秀秀对秦山原的一样了解。越陷越深。
“我不敢信。她要死要活地闹,姓丁的那样她都跟,就因为是个放电影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你连她半点印象都没留下。我一直觉得自己当个男人挺可怜,老婆都跟别人跑,没想到她更可怜。你说她什么都送出去了,图个什么?”
“女人嘛,不带脑子你也没办法,值不得难过。”秦山原趁机说,“老弟,给我松开,咱哥俩喝两杯。女人嘛,喝两杯就过去了。”
“你他妈的住嘴!”孙伯让从椅子上跳下来。“十五年,我活生生等了十五年!那些人影一走到墙上,我就想,我不能让你有好日子过。你凭什么?拍拍屁股把我们都甩掉了。我一直等着,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可你来了。好,来了好!”
孙伯让的内心的想不通,但是秦山原为了活命,只是对林秀秀贬低,在秦山原眼里,女人不用脑很容易被骗的,从内心深处对女人不尊重。
孙伯让对于秦山原的到来,是一种无意的,想不到能进行这样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而计划的开启却是无意中的。如果真的想复仇,肯定早找秦山原了,而不是在找他老婆,而这个计划肯定也想过,练习过,成为了一种信仰。
“你想干什么?”
“就这样,”孙伯让指指白墙上的人影。
秦山原明白那个倒霉蛋的厄运马上降临了,他开始后悔看到界碑,继而后悔躲到草垛后撒尿。撒什么尿啊。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陡然发现膀胱已经胀了。他对孙伯让说:
“能不能让我小个便?”
“小个便?撒尿啊,你先憋着吧。”
再一次提到界碑,勾回前面的情节,契诃夫式的写作手法,前面出现过的东西,后面以重要的方式再次出现,给一个合理的呈现。前面的铺垫,后面有回应。
“这不行啊老弟,前列腺跟不上。”
“秦老师,这是报应。跟不上就随便撒吧。”
“这玩意更不行啊,当人面要能撒出来,我就不来你们扎下了。”
孙伯让看看他,他就把进村前后说了一遍,希望孙伯让能同情一下。一泡尿能改变世界观,一定也会要人命。
一泡尿能改变世界观,一定也会要人命。前面秦山原也说过一一泡尿能改变世界观,这里强调了下也会要人命。
“那正好,我就不用像电影里那样亲自动手了。不让你睡觉就行,开始憋吧。”
秦山原快哭了,他越发觉得那地方像气泡一样胀起来,然后开始疼。“现在几点了?”他问。
秦山原的死亡,到底还是痛苦,还是折磨更好?上厕所,漫长的,难受的感觉,表面的不能上厕所,而是心理的难受。这里放大来写,层层递进来写难受。
“几点跟你没关系,你只要清醒就行。”
孙伯让踢了一下椅腿,秦山原两腿之间疼得一抽,再轻微的动静都是地震。他听到一声鸡叫,接着两声、三声,好多只鸡都叫了一声。应该凌晨两点左右。
“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秦山原说。
“喊吧,”孙伯让把刀在手心里蹭来蹭去,“电影你白看了。”
秦山原立马住嘴了。电影里的倒霉蛋刚开始喊,一把刀就从他大腿皮下三厘米处经过。如果最后不疯掉,他可能会坚持只在自己的喉咙里喊叫和祈祷。
“可我真要小便,”秦山原的脑门上开始冒汗。这正是孙伯让现在需要的,好吧,怕尿裤子我就帮你脱。“千万别,再等等,”秦山原觉得自己做不来。那就继续忍。
这时候还有羞耻感,还是很害臊,继续忍。
孙伯让再一次放映《夜歌》,他喜欢听胶片转动时的咔嗒咔嗒声。他示意秦山原再看一遍。他要陪着秦山原清醒。他看到秦老师坐在椅子上一直哆嗦,打摆子,椅腿咯噔咯噔敲着地面。秦山原很快大汗淋漓。“放开我,”他说,“我要小便。”
孙伯让其实只是希望,折磨他而已,而不是杀了他。在学秦山原这种的回忆里,在这个身份里成为放映员,而他老婆还是没有喜欢他,他由而喜欢了放音机的声音。
进一步通过动作描写。
“随便小。”孙伯让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兴致勃勃地看着秦山原继续流汗。秦山原的声音越来越小,大一点就疼一下,他觉得从原始社会进化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所花的时间也比现在快。时间让他痛不欲生。
漫长的复仇,不是时间上的,而是感受上的。
又有一批鸡开始打鸣。孙伯让有点犯困,找了一瓶酒,吃熟肉抹辣椒酱,咝咝啦啦也是一头的汗。秦山原不抖了,像雕塑一样瞪大眼,惟一活动的就是眼里的东西,一滴一滴往下掉,想一下“眼泪”这两个字也会加剧膀胱的胀痛。他慢慢闭上眼,让自己飘起来,一点不费力气地随风飘荡。他看见自己穿过像幻景一样透明的十五年,然后是黑色的、灰色的、白色的海陵镇。一辆永久牌载重自行车大撒把,他驮着电影和放映机来到扎下,雪白的帆布银幕拉起来,女人如香气从四面八方飘飞而至。她们有美好的乳房和屁股,她们喜欢跟他摸黑走进小树林,或者土墙下,路边上大树旁也行。他看见一个赤裸的女人窈窕地侧身对他,他知道她脸上某个地方必有一颗痣,某一边的屁股上必生有胎记,但在他的位置都看不见,而她不回头也不转身。她为什么不让他认出来?风一吹他就走。
已经进入了虚无的境界,体验感受,置换到人物中去。开始出现有颜色的十五年前,回到过去,记起了,最初记忆本身就记不住。往事如风,一吹就走了。
孙伯让喝了半瓶五十六度白酒,吃饱了肉,打完嗝,对自己说不能睡不能睡,还是睡着了。闭上眼之前,电影还在放,他对秦山原的坐姿很不满意。
好像有人敲院门,孙伯让好像也清醒了两秒钟,接着又睡了。再次醒来是因为听到咕咚一声,他撑着椅背爬起来去开门,一个小人倒进来,赶紧扶住,是臭蛋。臭蛋站着睡着了,那咕咚一声就是脑袋碰到门上。他天不亮过来敲孙伯让的门楼,没人理,就爬墙翻进院子,站在门口睡着了。孙伯让拍拍臭蛋的脸,天早已大亮,太阳从扎下东边升起来。
臭蛋说:“我要看露天电影!”
孙伯让说:“好,干儿子,咱们看露天电影。”
他把臭蛋领进屋里。电影早就停了,孙伯让重新开始放映,放映机咔嗒咔嗒响,白墙上就是不出人影。臭蛋说:“看不见!”跑过去拉开窗帘,阳光像水一样漫进屋里,白墙上刚出现的人影又不见了。臭蛋说:“电影在哪?露天电影在哪?”然后他看见了歪头坐在椅子上的秦山原。
秦山原闭着眼一声不吭,腰杆直直地被捆在椅背上。臭蛋说:“露天电影在哪?”秦山原不回答,臭蛋就用脚去碰他的脚,这时候臭蛋看见秦山原的脚底下汪着一滩水,还有水断断续续顺着秦山原的裤脚往下滴。臭蛋看看秦山原,又看看孙伯让,突然大喊一声:
“他尿裤子啦!”
场景到了第二天早上。
露天电影看不见了,复仇完成了。阳光出来了,见不得光的事情都不见了。
与电影里男人,秦山原的命运在电影里早就预示了。从一开始尿不出来,到最后尿出来了,一夜审批后。故事到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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