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次少见的暴风雨,爱尔兰气象局发布了红色预警。整天新闻都在报道,好多树被狂风拦腰折断,高速封路,火车行程也不断取消。那段时间我每周在都柏林工作三天,恰巧那天是我需要坐车回家去科克的日子。心里暗想,我又中奖了。宾馆已经爆满,都被无法按计划启程的游客包下来了。
我提前两个小时开到火车站,平时半个小时一次去科克的火车班次,连续几次被取消。正要改变计划,去城里和朋友吃火锅的时候,车站广播我的火车到了,只晚点十五分钟。我上了车以后,虽然人很多,但是都有座位。人们在恶劣天气的余惊之中,等到了这趟本应取消的火车,平日没有什么人的火车厢热闹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登上诺亚方舟般的兴奋。大家互相轻声诉说长久的等待后,自己差多点就放弃。两个小时紧张观望之后,终于放松下来的那种特有的笑声此起彼浮。在我心里一直沮丧叫骂的那个小人儿,也不由自主地被四周的空气渲染地微笑了起来,原来好心情真是能传染的。
我和坐在旁边的爱尔兰年轻女子攀谈了起来,她是个职业理疗师,明天在科克有一个面试。右手边,看起来是两个爱尔兰老姐妹,俩人唠得火热。他们对面坐着的一个老头子,和小伙,也轻声细语地交谈着。平日火车里,都是至多两人一个座位,即使高峰时期座位爆满,大家也都自己看书,听音乐,不会入座就聊得不可开交。今天的车厢,好像一个婚礼派对即将开始,大家都带着喜气儿,抓紧分分秒秒和长久未见的老友唠家常。
火车慢慢地开动了,列车长开始广播,他浓重的爱尔兰口音在车厢中雀跃着,人群稍稍静了点 :“今天是几十年不遇的暴风雨,全国红色预警,多次火车被取消,各位乘客都已经等待多时,出于安全原因,本次列车将适当减速,为了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今天我们的餐车将免费为您开放,我们的餐饮和小食包括三明治,花生,巧克力派,茶,咖啡,可乐,啤酒等等,请各位旅客按顺序排队到餐车领取。” 人群发出轻微的骚动,变得更加欢悦了,乘风破浪前进的勇士们得到了嘉奖,人生得意须尽欢,苦中作乐,其乐也无穷啊。以前只听说过爱尔兰有人专门组织在火车上派对的,从来没加入过。今天的火车里,有免费的餐饮,加上外边狂风暴雨的伴奏,我真的中奖了,明明是在无意中走进了一场火车狂欢。同座的女孩和我结成同盟,她照看我的东西,我帮她去餐车取吃的。因为大家都刻意保持秩序,队居然很短,很快就轮到了我。种类还是很丰富的,我毫不客气地点了一个香肠卷,一盒薯片,一包小饼干,一小块巧克力蛋糕,一瓶桔汁和一杯茶,心里那只小吃货表示如果要是有哈尔滨红肠就好了,我告诫她不要影响我享受免费餐饮的好心情,她知趣地和我心满意足,乐颠颠地回到座位上。四周看了看,爱尔兰人民还真是腼腆,一般都只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块巧克力。茶与巧克力的香甜使得车里人谈兴更酣。右边座位的爱尔兰老太太开始和她对面的小伙子攀谈,原来他是从德国慕尼黑来的工程师,第一次来科克出差,下火车后还要去宾馆,老太太古道热肠地说,你住那个宾馆我顺路,可以带你一程。小伙子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火车缓慢地行驶着,平日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这次足足用了五个多小时,可是这五个小时,被大家当成晚会一样来度过,并没有显得很长。到达终点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带着兴奋,疲倦,和几分依依不舍,萍水相逢的人们互相握手道别,这时才知道对面的老姐妹也是在这次火车上才结识的。车里的人,经过几个小时的同舟共济,好像泰坦尼克号的幸存者一样,在列车进站的那一刻,居然同时大声欢呼起来。
从一开始等车无望挫折感,到后来火车派对的惊喜和离奇,和最后狂欢结束般的兴奋,这次坐火车的特别经历,成为我记忆长河中一段难忘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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