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节一到了,要去给老人送寒衣了。
工作之后很少回家,况且家里父母都在,没有上坟的必要,偶尔在家过个年,也是在大年初一的早上随着老爸,二大伯和叔叔去给爷爷奶奶送点钱,顺便送个饺子啊零食啊什么的,去了就回,没有在坟地里乱走。
近两年家里事儿接二连三,先是二大伯肺病走了,然后老妈肝癌去了,最后老父亲白血病,也没能熬过21年的冬天。
从二大伯生病,到老爸老妈相继得病,小叔和堂姐夫商量说是老人坟地风水不好,就在二大伯去了之后变更了坟地,离爷爷奶奶的坟远了,去上坟的时候就需要穿越坟场了。
今年去上坟跟小叔一起去的,去之前把祭品分了好几份,需要送的人多,东西也就跟着多了,老爸兄弟姐妹八个,随着老爸的去世,他们老弟兄只剩下我小叔和小姑了。
最早过世的是三大伯,然后是五叔,他们走的时候还很年轻,得了并不难治的病,一是没钱,二来农村人都不把病当病,一拖再拖的,把命都拖没了!
大伯是他们哥几个里活的年龄最长的,走的时候也没受罪,夏天的午后,躺在床上扇着电扇安详的去了,八十大几岁的人,一直硬朗的身体自己照顾自己,没有任何征兆的走完了他的在我们看来传奇的一生。
大姑的一生也充满了坎坷,头婚跟一个那个年代的街溜子结的,留下了两个儿子忍受不了家暴离了婚,二婚找了一个远离家乡的城中村农民。劳累了大半辈子也撒手尘寰。
然后便是二大伯,老妈,老爸了。
到了坟场,先去爷爷奶奶的坟上烧了纸,坟场在村办养牛场的西面,一个个人丝网厂厂房的北面,滹沱河南堤的南面,占地数千平米,爷爷奶奶的坟在坟场的西南角,南面就是厂房的墙角根了,与墙隔着一条臭水沟,厂房是后来建的,臭水沟是建好厂房之后才有的,爷爷奶奶的坟后长了一棵长势良好的大树!本来不错的风水宝地,被厂房和臭水沟破坏了!
小叔说到他们这一辈儿也能算得上村里的大户了,毕竟兄弟姐妹八个人,但是本来就穷的家六个大小伙子更加贫穷了,大伯,五叔六叔都没有成家,大伯在半百之年捡了一个流浪街头的女人,生了一双儿女后流浪女被娘家人带走了,大伯养活不了儿女,就由大姑小姑每家领养了一个。爷爷奶奶给我爸办完婚礼后就再也没有能力给五叔六叔说亲了。
小叔,也就是六叔说到这里也黯然起来了,我则是跟着沉默,爸结婚后爷爷奶奶给弟兄几个分了第一次家,大伯,我爸,小叔一家,二伯,三伯,五叔和小姑一家,小姑和她的二嫂三嫂合不来,就跟着我家一起过。再后来有了我,爸弟兄几个又分了一次家,才各自过起了各自的生活,小叔和未出嫁的小姑一直跟着我家一起过活儿。
也多亏了小叔和小姑,我的童年没有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没人管,爸妈下地干活的时候小叔也一起去地里干活,小姑则在家里做饭带我,那时候我调皮,想要吃啥了就必须要马上吃到嘴里,要不就哭闹不停,特别是饺子,只要听到饺子两个字,就立马要吃到嘴里,要不就一直哭,也就这这个时候,爷爷就赶紧到地里寻摸做馅的菜,姑姑立马和面,我则需要一个人专门哄着,老爸找柴烧火烧水,饺子下到锅里盛到碗里喂到嘴里我才停止了哭闹,妥妥的一家人围着我转。
小叔说着,我们把爷爷奶奶的祭品烧了,就起身去大伯的坟冢,大伯,三伯和五叔的坟在一起,与爷爷奶奶的坟隔了一条路,路斜穿坟场,大伯的坟就在路的北面,大伯的坟右边是三伯的,再右边是五叔的,小叔说,这本来是一拉溜准备了六个坟坑的,按照弟兄几个的大小,由西向东一字排开的,后来二大伯生病,我爸妈也生病,小叔和堂姐夫就商量移一下坟墓的地址,也许会转个运,就这么着,二伯和我爸的坟就移到了坟场的东北角了。
给大伯三伯和五叔烧了纸,我和小叔继续向坟场里面走,边走小叔边和我介绍,这是谁的坟,然后问我还记得谁谁谁不,我一边应和着,一边回忆着。
这是本家你坤哥他爸的,旁边是他爷的,他们家现在发达了,四个儿子两个在老家发了财,都在城里住着呢,老二在北京,老四在加拿大,在那边定居了,估计这一辈子不会回来了,你还记得不,你跟他们老二家的儿子小时候还一块儿玩过呢。
怎么不记得,小时候家里穷,他们家池哥在北京当兵,然后北京落户,那时候池哥已经结婚,有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儿子,老婆孩子在村里,和我家是隔了一家的邻居,池嫂和我妈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聊天唠嗑。每到月初他家都有好吃的,我记得有香喷喷的大米饭,每次都会给我家端来一大碗,爸妈总舍不得吃,我是生来不爱吃大米饭的,都便宜了我那又黑又瘦的小妹了,大米饭里没有炒菜,一大勺白糖拌到里面,小妹吃的津津有味。
那时候还没有保护野生动物那一说,冬夜里没事的时候我就跟着小叔去房檐下,红薯蔓搭的墙角下逮麻雀,白天根据麻雀屎选好地点,晚上拿着手电筒,猛的对着麻雀照过去,强光使得麻雀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我欢快的上手去抓,每次总有收获,回家拔毛去内脏,用盐水腌上一晚上,第二天上锅煮了,也必然叫上池哥家的小明来跟着一起打牙祭,可是每次池嫂都不让吃,每次小明也总是跟着我一起偷偷的吃,每次都吃的不亦乐乎!
在往里走,小叔又说,这是你斗哥的坟,他跟你爸是同学,前两年也得病不治而亡了。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模样,斗哥以前是村里的支书,他跟我爸是高中同学,我们村里他们那一代人仅有四个高中生,我爸,斗哥,还有坤哥的三弟杰哥,还有一个叫文斌的,是村里文化最高的。我和斗哥,杰哥家的娃是发小,从小一起玩耍,一起偷鸡摸狗,一起摸梨打枣。几个人的童年把村里搅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滹沱河下来水了,我们不顾大人的劝阻,下河摸鱼逮虾,完全忘记了危险,急得家里满世界的找人。还有就是几个人都还挺仗义,记得小时候一起捅马蜂窝,捡知了猴皮儿,摘槐儿米儿,那时候这些东西都可以卖钱的,我们几个小伙伴一年的时间把村里的马蜂窝都捅完了,知了猴皮儿也攒了一大袋子,后半年我去邻村上学了,一天回家听妈说斗哥家的小伟送来了四块两毛五分钱,说是我们卖马蜂窝挣得,开心之外还庆幸几个小伙伴儿的不贪。
在往里走,就到了二大伯的坟了,跟着左边就是我爸妈的家了,小叔说,这次我们选了这个不靠水不挨路的开阔地儿了!然后对我说,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你爸的左边,我们弟兄几个得挨着,这样的话,到了那边也不孤单。我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原来,小叔也怕孤单啊!
烧完了纸,我们没有过多的停留,一来伤心,二来也有些寒意了,在回去的路上,小叔唠唠叨叨了许多村里的事儿,聊的最多的,还是这几年里村里的谁谁走了,谁谁的坟和谁谁的挨着呢,然后说来他们生前的爱恨情仇,说到死后经意不经意间的坟冢,有意无意的做着邻居。
我回望那一个个光秃秃的坟冢,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或长或短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是坟冢里埋着的那个人的一生与他的后代,还有他的生前的与死后的邻居!那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讳莫甚深的坟场,却依然诉说着一个个生动活泼的故事。那一个个故事里的坟冢,在这个坟场里,其实并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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