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儿

很羡慕爷爷奶奶的婚姻，他们之间的早已不止爱情，而是深深融入生命和骨髓的感情。过了年，爷爷八十七岁，奶奶也八十六岁了。二零一七年，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十个年头。

从我有记忆开始，奶奶就是一个矮矮的胖乎乎的小老太太。身体还硬朗的时候，每天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洗漱穿戴整齐，用桂花油把头发摸得服服帖帖，戴一个细细的黑色发卡，然后风风火火地去邻居家串门。大概从六点钟出发，一直要到九点多，太阳爬上半天空了才喜气洋洋地回来，刚好赶上姑姑婶婶端上桌的热乎乎的早饭。

那时候啊，一大家子还都住在老四合院里，幸运的是，妯娌婆媳关系也都还算融洽，所以童年在我记忆里，是和哥哥姐姐上山摘果子，下河趟水，一大家子围坐一起吃饭聊天，夏夜在院子里乘凉，听爷爷奶奶讲故事的。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强势利索的小老太太手里多了一把拐杖，早晨也听不到老太太趁着第一声鸡鸣开灯起床，串门遛弯了。我们也陆陆续续从院儿里搬了出来，各自安家。

 从此以后，每当逢年过节放假回老家，早晨七点，老太太会准时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地挨个把每间屋子的门窗，笃笃笃地敲一遍，将全家人叫醒。叫不醒，就再敲一遍。老太太用行动告诉我们，年纪越大，嗓门儿越大。甚至于，对于近年来上了年纪耳朵不太灵敏的爷爷，一样的话，老太太都从不需要说两遍。

相对于奶奶来讲，爷爷就是一个高大持家，老实慈祥的大老头儿了。持家，据母亲讲，自打她嫁到家里来，就没见奶奶收拾过床铺。

早上奶奶风风火火去串门儿，爷爷才慢慢起来，慢慢叠被子，慢慢扫地，慢慢在院子里打太极。对，在我印象里，爷爷，永远是一个慢慢悠悠的老头儿。

老太太不高兴的时候，喜欢拿老头儿撒气，要是正面吵，那是十个老头儿也指定超吵不过老太太的，这时候，爷爷就慢悠悠背过身去，笑嘻嘻嘟囔一句，我耳朵不好使，你骂我也听不到，嘿嘿...

这是前年夏天的时候，奶奶不太想吃饭，爷爷在院子里讲笑话给老太太听，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一辈子这件事儿，不一定非要说出口来才算

一辈子，其实也没多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