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大约春夜是与“夜”这词最相近的，个中安恬静谧，约是天公作美。春夜宜人，这话委实不假。春天的夜空，大概是一种幽深的蓝色而非漆黑，蓝得很深，却也伴着一抹微微的透亮，目光顺星而下，星辰四围那一抹透亮便亮得更是优雅。夜空似一块泼墨的画布，繁星洒落其上，带起点点涟漪，将那本就带些透彻的夜空缀得美不胜收。春天夜晚中的花香也并不如夏夜里那般恼人，不致香气扑鼻。春夜的香是花苞的香气，若非上前，否则那香气不轻易昭展。只一抹淡淡，却与这带着透亮的夜空相辅相成。春夜中，鸟兽飞虫也安分不少，许是被那夜空美景晃了神，抑或是叫那花苞清香勾了魂，总之除却草丛中隐约的翕动，春夜是安恬的。即便是人类，此时此刻也未必不识趣地吵嚷，耳语倒是有的，不过仅萦绕于那两三斜影近旁罢。此情此景下，几盏路灯虽不雅致，倒也夹杂几分情味。是怎样的情味却不得而知了。

​夏夜无疑是与“夜”相去甚远了，那往昔的静谧早不见了踪影，仅余躁动于原处惴惴不安，却叹徒劳无返。夏夜的夜空失掉了一份自然的美感，往昔遍布的荧光绿不知何时黯淡了，许是在街头巷尾惊叹于漫天的烟花罢。可那烟花不过一瞬，萤火又为何不亮呢？夏夜除却烟花等凡物，星倒是格外明晰的。有时三两成群，有时亮成一片，不过夏夜的星再亮，也照不开夜空的沉寂。此时夜空的颜色是深邃的黑，若春夜望天寻得是光，那么夏夜望天寻得便是黑。星辰璀璨，却不掩夜的深邃，故而夏夜的天令人趋之若鹜、躁动不安。夏夜的蝉鸣在凝固的空气中流转，流进花中，花香情难自禁；流连鸟兽之间，犬吠啼啭络绎不绝；流进寻常人家，怕又有人今夜难眠。夏日的躁动反倒是在夜晚，无声而来，却激起万层回响。聒噪的夏夜却总是与情欲相关，说来着实可笑。“天国的主民，想必是没有胃囊和生殖器的。”芥川先生仍然正确。

​秋夜舒爽与秋特有的凉意不无关系，然而自作多情却总得事与愿违。秋夜总是很好的教材，教人们认清黑色究竟是怎一回事。多半归功于风，不明、不清、不楚，乃至不快在秋夜中都烟消云散，仅余星辰、夜空相伴，寂寥之余也有一丝宽慰。此时的星光便不如以往那般明亮，不过去除杂物，倒也观得尽兴。那夜空是黑色，不是纯黑色，却不含杂质，想来矛盾，却再无更加贴切的描述。秋夜再一次回归了静谧，莫如说是寂寥更合适。四围仍有花香苦苦萦绕不散，约莫落叶此时倒着了乐。这秋夜特有的落叶香气却更是讽刺，人们对于死亡腐烂避之不及，却在文学作品中放声讴歌落叶的伟大、高尚，不过死体为人所用罢了。这样的秋夜风雅，委实称不上赏心悦目。但有一点倒是无疑，秋高气爽一词欠妥。

​冬夜是压抑的，在经历过秋夜后，人们似乎即刻变得现实起来，总以冬夜为己所恶，诚然，自作多情便事与愿违。冬夜的星空也十分冷清，好似群星也惧怕着人世间的寒意，缩头缩脚，不肯以真面目相示；夜空也是漆黑的，是死寂的黑，不过此时倒鲜少有看客抬头仰望星空。不知哪位哲人曾说：“天上的繁星是人类已逝的祖先。”这话放在冬夜看，更显正确。不光星，不仅人，飞禽走兽此刻也陷入了死寂，植物怕也没了声息，许是真的消逝了罢。冬天的夜光秃秃的，霎时间让人没了兴趣。但不管春夏秋冬，人们总是兴味盎然，可惜本篇志不在此，故不再赘述。

2018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