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莲是我们村里头一个外来媳妇。
瑞莲的男人石富是个孤儿,十多年前他三十多岁,他终于看清形势:不打算做一辈子的光棍,就得出去挣钱。幸好他有个远房亲戚是个小包头,他就跟着那亲戚到了瑞莲家的山脚下做工。他们的工程是为当地修一条小镇到县城的简易公路。正巧,石富就歇住在瑞莲家中。
到那里后,石富才知道还有地方的人日子比自己更穷,更难过。象瑞莲一家,除了床、桌等几件日常家具外,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瑞莲念过两年书,底下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她那年只有十六岁,但早已开始为父母分劳解忧了。她父亲在工地上做工,她也帮着来做提水泥浆桶之类的零活。她父亲每天五元,她每天一元。
也许是太累了,瑞莲一天干活回家时,跌进沟里,摔折了腿。瑞莲的村子就二三十户人家,东山坳一户西山腰一家,分散在绵延七八里的狭长山谷里,附近没有卫生院,而到县城有五、六十里的崎岖山路。其实路再长再难走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家里没钱。瑞莲痛得死去活来,但父亲只叫了当地一个略懂点医术的老人帮忙接了骨,又煎了一大锅山上采的草药灌她喝。
那天半夜里,瑞莲凄厉的惨叫早已变成了奄奄一息的呻吟,但石富仍睡不着,索性起来过去陪瑞莲不停叹气的父亲和只会啜泣的母亲。看着瑞莲清秀美丽的脸被痛苦折磨变了形,石富的心也碎了。
因为有石富在,瑞莲的父母都走开了一下,石富傻傻地坐着那里看着瑞莲,却想不到一句话去安慰她。瑞莲突然停止了呻吟,睁开眼,猛地一把抓住了石富的手,乞求道:“石叔叔,你救救我,我不要变成跛子……石叔叔,你不是没娶媳妇吗?你帮我治好伤,我嫁给你好不好?你答应我……”
石富做梦也想不到一个这么小的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他也无法再拒绝,因为瑞莲实在太美丽太可怜了。他深深地点了点头,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了。
第二天拂晓,石富带上自己半年多的工资,又从包工头亲戚那里借了二千,和瑞莲的父亲轮流背着瑞莲,翻山越岭,把瑞莲送进了县医院。在瑞莲住院期间,石富隔几天就要走几个小时的山路去看她。因为得到良好的治疗,粉碎性骨折终没有给瑞莲留下什么后遗症。
当年底,那条公路竣工了。石富要回家过年时,瑞莲的父母对石富说:“把瑞莲带走吧,她的半条命是你给的。”
石富红着脸拒绝道:“我不能糟蹋她。”
瑞莲的父母说:“我们还不起钱的。”
石富一甩头:“我反正一个人,有钱没钱,钱多钱少一样过。”
临走,石富想和瑞莲告别,但却找不到她。石富也毫不在意,就和老乡上了路。一路上,老乡们都笑石富傻,平白无故丢了娶媳妇的钱,可到县城车站,老乡们都傻了:瑞莲打扮得象个漂亮的小媳妇,正在他们坐的长途车门前等石富。
石富让大家先走,自己千方百计,软硬兼施,把瑞莲送回了家。
除夕夜,石富自斟自酌,渐渐便有些醉意,趴在桌上睡着了。不知多久,他被一阵糟杂的声响吵醒,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后面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这个小姑娘就是瑞莲。
这个真实的爱情故事发生在我情窦初开的时候,那时我常常做梦,梦见自己成了类似故事的男主角:付出了无私的爱心,也娶到如瑞莲那样清纯美丽的女孩。
没有人去管瑞莲够不够上结婚年龄,人们只长久地为好心得到了好报的石富感到欣慰,只为知恩图报的瑞莲的执着而感动,只知祝福他们恩爱永远、白头到老。
故事本可结束,但生活还在继续。
尽管瑞莲就生活在我们村里,但那时我已离家在外上学,以后又在城里工作,并没见过她几回,但她清丽的容貌和温柔的举止,还是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而她的贤淑和温柔,也在我回家时,常听母亲说起。
前不久的一天,一群朋友拉我吃饭,吃了饭又被拉进一家休闲城洗头,冲水时,看见一个穿的薄如蝉衣、极其性感风骚的女人正从包厢里出来,差点与我撞了个满怀。擦肩而过时,我感到似曾相识,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在哪见过她。
几天后,法院的一位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有个离婚的案要我帮助调解一下,因为对方是我们村的人。当瑞莲涂脂抹粉、一步三摇走进我办公室时,我才想起在休闲城见到的风骚女子就是她。瑞莲说:“那时我太小,分不清恩情和爱情……只要他同意离婚,我可以补偿他。”
我感到非常痛苦,仿佛自己就是石富。后来我想清楚了,我只是实在不愿看到这结局,更令人难堪的是,这结局还要我来画一笔。
为了复命,我不得不打电话到村里了解情况,原来瑞莲已经出走七、八年了,石富到瑞莲的江西老家找过几次,没找到就死心了,现在跟村里一个年轻寡妇同居二三年了,帮着她一起带养她与前夫所生的两个儿子。
村长把石富的话传到我这里:“我不要钱,也不会同她离婚。”
法院的朋友又把瑞莲的话传到我这儿:“他最好同意离婚,否则告他重婚。”
双方意思不一致,没啥谈的。我可以解脱了,但没一点轻松。
后来听说,瑞莲向法院提出了起诉,一边告石富重婚,一边要和石富离婚。石富则抡着木棍疯也似地找瑞莲,说砸断她的腿就离。
后来,有人说瑞莲撤诉了,也有人说官司打到了二审。
生活还在继续,故事没完,可我不想再看、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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