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因为小时候总喜欢唱的《让我们荡起双桨》,还是因为那篇后来很喜欢读的史铁生写的散文《秋天的怀念》,都驱使着我去北海看看。
上次时机不巧,游客在门口排起长龙而没有看成。如今做了充足的功课,我终于选在最合适的时间游了北海。当然的,我感受了北海泛舟的惬意、欣赏了九龙壁的富丽精致、体会了白塔的洁白平静。但是真正让我感到不虚此行的,却是在这场旅途接近尾声的一场插曲。
游览了整整一上午,时过正午。同行的朋友本说就近找西出口出去,对游览向来随性的我偏偏选择说服他们继续向北参观,从北门走。因为“来都来了”,而且“说不定北边出口就有餐馆呢”。于是我们继续绕湖心岛向北走,走过“推云”牌坊和“积翠”牌坊,一堵高墙引入眼帘,但是却没法从这边上去,旁边就是北出口,我们都以为是非游览区,径直出了北门。按照原计划,北海的旅途本应告一段落,但是没有想到,高墙里——团城景点是在北海公园外进入的,我们买的联票,进去正好让物有所值。没有多想,我们就登上团城。兜转一圈回来,看到出口步道附近有一颗白皮树,导览牌上写着被乾隆封为“白袍将军”,我看得饶有兴致。这时,一位老爷爷叫住了我,他带着游客常戴的灰色帆布鸭舌帽,穿着略旧的冲锋衣,露出的两鬓是很自然的淡黄色,身材精瘦,高高的鼻梁上挑着一副玛瑙色的眼镜。
“小伙子,你能帮我和这棵树拍张照吗?”
“好的。”
“但是我有几个要求,”他对着手机的摄像界面指点着,“聚焦这棵树,我人要在这棵树旁边,后面湖边那个亭子你看到了吗?对,那个亭子也要拍进照片里。”
“好的,我明白了,开始拍吧。”
“这个摄像有几秒延迟定格,你拿住不要动。”
“好的,拍好了。”
“再拍一张。”
“好的,总共拍了三张,您看可以不?”
“可以了。”
我正准备走,老爷爷突然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知道为什么要拍这个亭子吗?”我并不清楚,我猜测是为了追求某种构图。他的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这是‘燕京八景’之一,‘太液秋风’!那个亭子就是最佳赏景地点。只不过现在它在中南海里,十几年前还可以随便拍,现在在下面不让拍了,我只好在团城上边拍进去。”
“‘燕京八景’有好多已经不存在或者被破坏了,这是少数几个得以保存的,‘太液秋风’就是指秋天风起,湖水层层波澜,美不胜收。”我对这些知识完全不了解,震惊和好奇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心灵。爷爷见我感兴趣,又告诉我“卢沟晓月”这一景色现在其实是人为用橡皮坝造起来的,因为河水早已干涸。又说到团城的历史,他讲契丹人是如何在这里挖池灌溉,又如何把挖出来的土堆了起来,还讲明朝人怎么又在土山边修了一圈高墙形成团城,又讲清朝人怎么在团城上修楼盖阁。听得我陶醉其中,忘却了时间。
老爷爷如果不是大学教授,也一定读了很多书,对各朝各代的历史了如指掌。他讲契丹时讲了讲宋朝的和平道路如何聪明,又讲了宋徽宗如何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而让宋朝走向末路。还联系建国时期的抗美援朝和当下的俄乌战争说明这一点。说罢这些,他总结道:“毛主席读历史读得很好,所以他指挥打仗的时候才有那样的战略远见。我看你也懂一些历史我才愿意同你讲,很多事情看起来不一样,但实际上背后的道理是相通的,我们北京不敢说一千年,但几个世纪以来积攒的历史底蕴还是十分深厚的,你在北京一定要多出来走走、了解了解,一定对你有帮助。”前些天我正好看过毛主席指挥四渡赤水的沙盘推演,再加上我也很喜欢历史,所以对他的话深表同感。
爷爷还讲了很多他的认识和见解,涉及了区域差距、民族融合、文化传承多个方面,让我感觉受益匪浅。只是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同行的是两个理科生,他们早就显出的急切与不耐被爷爷看出来,于是他结束话头,拍拍我说:“好啦小伙子!你们去吧!”就转身向团城古迹深处走去。
记得刚进北海公园的时候,初看只是一道小路,春色满园关不住,墙边已有数枝花朵探出来,随狭道一转,登门入园,碧波荡漾,微风拂柳,白塔掩映,境界豁然开朗。其实今天游北海的整个过程也像如此,前面的划船也好、九龙壁也好、白塔也好,虽然看过,但心中并不明朗,恰恰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偶然碰见的人、偶然听到的事,让这场旅途刹那间登入极境,心中也有所顿悟。也许这就是旅游的意义所在,作为游客,我们更多地是作为见证者去亲身经历和体会,然后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处,有幸可以窥见历史的一角,感受到百千年飘摇的风风雨雨落点于此刻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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