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阳的七月,凶巴巴地烘烤着绿色树枝,海的波浪,人的焦灼。油柏路上,两边的野丛厚枝经过一下午的烈焰蒸灼,个个低头丧气,绵软软地垂落着。此时,一个已婚妇女,名字叫素。两年前染黄的头发已剥落大半,坐在朋友的小轿车的副驾驶座上,赶着去接今年刚升初中的儿子。学校在市里,既然不是在市中心,那就是市郊。据说这所学校是镇里学生挤破脑袋都要争着进去深造的。去年,正是她游走一番,又是托旧同,又是请校友,费尽口舌,才得来这一个好名额。当然,儿子也是个顶争气的!虽成绩排不上名列前茅的那几个,但少说也在五名之内。因此素去挨家挨户敲门时也多了一份殷实的底气,不至于全靠一口气吊着。
要是供上一部车,往来方便些。素暗想。近段时间便留个心眼注意那些同事开什么车,加哪一号汽油。素摸着座前的凯蒂猫,说:“你这猫啥时候买的?好得意啊!”正在开车的朋友认真看着前方,也不忘了要回她:“上个礼拜洋里商场买的,好久不逛街了。逛街太累人了,不过平时去的那家女装刚好在打折,我还买了几条裙。听店长说,最近都有搞活动。”素笑笑说:“是么?几时得空约去逛逛啰?不过最近期末要准备备题,都没什么时间。唉。”
后尾座的音乐在车里回响着“像我这样寻找的人~像我这样迷茫的人……”
前面的有一辆白色轿车在空处塞来塞去,惹得周围车辆不得不来个猝不及防的急刹车。
“什么人啊!”朋友在方向盘上生气地拍了几下喇叭。
“现在下班高峰,是这样的了。”素不禁坐直来,凝神看着前面路况。前面已排起了长空,车子只能走一下顿一下。车流像老鼠拉屎,一点一点扣动着。
“你车买的那时候多少钱来着?”素挑起话题来,缓解车内有些低沉的气压。两边窗户揺下来后,音乐声霎时小声了些。余音绕梁里夹着轮胎的哗哗而过的声响。就像下午广场里的街头拉起悦耳的小提琴里人群中响起三三两两的嘈杂声。夕下的残光淋淋洒洒地撒进来,有些刺眼。
“当时我老公买的时候――差不多十五万,那时候还是供的,首期交了五万左右。”
“万枝,羡慕你啊~嫁了个好老公。”素拉高声音,笑吟吟地摊开笑容,拍了拍万枝的肩膀。
“嗨呀,他啊,也就那几年上心些,我倒是羡慕你啊,搞副业搞的风生水起的。”万枝双手旋打着方向盘,车顺道地旋转走上了高道。过了这座高架桥,不久就到了。
“别说笑了,卖点货刚够点油钱,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常客。”素抓着胸前的背包,目测着车前方。就在这时候,“锦州市第一中学”映入眼帘。校门口已是塞得水泄不通,小轿车有些接到小孩就又缓奔而去,有些在路旁停靠着,目光苦苦寻找自家小孩的身影。车里两人都在眯起眼,一一筛选人数。“我看到他了!站在白墙那里,我下车去叫――”素拎起背包,拉开车门跨了出去,车门“啪”被关上。
“王乃安!”素举高一只手,不断的挥摆着。“王乃安!过来这!”锁定的目标抬起头,黑框眼镜耷拉在鼻梁上,他推了推眼镜。待看清对方后,才大步流星地朝车走去。
“死啰,带这么多书回去复习么?下个星期几考试啊?”万枝从前视镜看到乃安放在二排座上的书包和一袋子书。素侧身往后看那些东西。
“不是啊,这些书下学期的,费事到时候还要搬。”乃安拉了拉歪掉的校服领,对上素的目光。
“仔,几时考试啊?”
“下星期三吧,老师没讲,同学传的――哎呀,搬这袋东西重死我了!学校疯了,现在就发下学期的书了!”万枝跟素听后不禁开怀大笑。
“这不好么,给你好好看书――争取赢在起跑线上。”万枝笑眯眯地往后看了看乃安。
“哎呀!我才不要。我们这是去哪里啊?我看见上次吃饭那个店了。”
“带你去吃饭咯。肚子饿了吧?”素问道。太阳已经完全隐没树后,只剩下墨蓝交灰的暮色隐隐笼罩天际。车道上的车亮起车灯,澄黄的光线组成一条通道。
“好饿啊,中午才吃少少,饭堂的菜太难吃了。”乃安无聊地头靠在椅背上,侧脸望窗。即使在这种道路顺畅的情况下,车也足足跑了二十来分钟。
“想吃什么啊?乃安。”万枝泊好车后,带着一身冷气穿门而来,隔着风衣抖着手臂走向他们。
“我想吃火锅――”乃安转头看素,等着她发话。
“还吃火锅?看你脸上的痘痘――”素抬起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脸。万枝倒显得十分高兴,一路笑嘻嘻地。
“没关系,吃一顿而已,难得今天跟万老师出来,破例一次――走,去麦当劳旁边那间。”三人步子加快了些,万枝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蹬在瓷砖面上。“上次我跟万弟过来吃,两个人吃了一百多块,里面的肥牛新鲜好吃。”
“吃火锅容易上火哇,我平时不太敢给他吃,他的话,容易感冒什么的。”
“乃安体质这么差的啊?死啰!乃安――你哎,是不是挑食啊?”万枝搂住已经到她耳根高的乃安,在耳边问道。
“就是挑食!以前什么蔬菜都不吃的哇――”素抽动着嗓子,时不时引起喉咙瘙痒,低腰咳嗽起来。
“妈你不要乱说……”乃安跨过万枝,直接挨到素左边。他眉毛皱成一条线俯视着素。
“是嘛,一说到挑食,就不承认啦。”万枝大声笑起来。素叹了口气,吃力地揽过高她半个头的乃安。
吃饱喝足后已经晚上八点来钟。万枝把他们送回才自己开车回家。这是一个平常稀松的夜晚,不过吃了顿饭,没什么能引起思考的。这就是生活,没有什么能引起思考的。今天过完了,明天就来了,就是这样循环下去。对。这就是生活。对,没几两新鲜事。不过,乃安烦躁地敲电脑桌,揪着头发临近崩溃的边缘。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
素洗完澡出来,敷着待存的面膜,像房顶那只猫一样,悄声悄息地绕到乃安身后。生气地呵斥:“这么晚了,还不快点去洗澡!在这发什么愣呢!”
“妈――哼~”乃安不屑地从鼻孔里发出冷气。“谁说我在发呆了?你看老爸还在外面看电视,你怎么不去叫他洗澡?”
“别说了,你快去洗澡。作业明天再写。”素伸手打他后背。
“写完带我去看电影?”乃安喜悦地挑起眉。
素不予理睬,走出房间,挨着王泰坐下去。“你去看看你儿子,不肯去洗澡,都几点了?”
“乃安――”王泰转头对着房间隔空喊叫着。乃安不耐烦地吐气回他:“知道了知道了!”
“爹地,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么?”素用肩膀靠了靠对着电视目不转睛的王泰。屏幕里正在播放着抗日神剧,烽火狼烟,手榴弹满天轰炸,好不热血沸腾!时不时传来“队长!兄弟!冲啊!趴下!快!扔!”的咆哮声。
“王泰,明天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素语气强硬地重复了一遍。
“明天?”王泰不自在地推推四方眼镜。“你生日?”
素摇头,随即拿手在脸上随意地拍打着,双脚伸长搭在茶几面上,右脚搭在左脚上面,目光落在前方电视上。
“明天,让我想想。”王泰后仰着头,左手揉着太阳穴。“我们结婚纪念日?”
素又摇摇头,失望地说:“连你儿子都记得。”
王泰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从这人生辰到那人结婚设宴。突然,一灵光:“噢,是爸的生日。”
“你打算怎么给他过?”素还在拍打着面膜,面膜水嫩嫩地敷在脸上,拍打时,有些水珠跳到王泰的脸上。
王泰打开手掌擦擦左脸,放下手才说:“跟往常一样杀鸡煮饭呗。”
“明天去商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买给他?”素作为儿媳妇可不能像做儿子一样放宽心,平时就不说了,生日还是要摆出心意的。
乃安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围在素身边,同学请吃饭啦,一起去看电影啦,看了什么电影啦,嗡嗡地不等素答话。
“老爸干嘛不跟我们一起出来?”乃安突然问道。
“你老爸他要改作业。”素拉着乃安朝男装店走去。
“呵~我才不信,昨天晚上看电视看到凌晨――”素看到一件心水的棉衣,拿出来在乃安胸前比了比。对乃安来说有点小了,他爷爷还要瘦些。考虑到尺寸也差不了多少。素打听过价格后压了一大半开价,跟店员磨了会儿才消停。店员最后败下阵来,服服帖帖地给她打包好,这才得以离开。
“老妈――你看,那边好多花啊――”乃安被远处的花摊吸引,拉住素,指着那个方向给素看。
“嗨呀,就几束玫瑰而已。”素拉回乃安的身影,好似他是被女鬼勾了魂的书生,她不得不做个严母拉他一把。
“上个星期,有个男生买了一束红玫瑰送给我们数学老师呐,我班女生都嗷嗷叫起来,一束玫瑰要多少钱?”乃安好玩似的甩动着被拉着的手。
“几十块吧。”
“要不,我买一束送给你哌?”乃安弱弱地问。
“你还不是用我的钱买,那不就是我自己送自己了……傻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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