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历史是什么

——读E.H.卡尔《历史是什么》

卡尔的这本《历史是什么》一直流传为历史学的入门书籍，但许是翻译问题抑或文中大量史料例证都来源于完全不熟悉的欧洲史，又或是本人甚少阅读过纯学术类书籍——总之这本书我读起来颇觉晦涩，不过即便如此，也确是收获颇丰。

自诩从小热爱历史的我把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等等正史无不看了个遍，但近来愈发觉得所学之识也不过是百科上能随意查到，读书写作时能信手拈来的作用罢了。而历史的本质是什么？我似乎从来未求甚解，在读完这本书后，我不禁为自己对历史的粗浅认知和对历史学家们“不过尔尔”的看法而感到羞愧。

书的开篇即是大写的凯瑟琳·莫兰论历史（《诺桑觉寺》，第十四章）中的引用：“我总认为，要说历史是枯燥无味的，那就怪了，因为大多数历史是编造出来的。”这句话咋看起来和“网红”名句：“历史，不过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谎言罢了。”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实质是差之千里。

所谓历史，是由史学家们由历史事实，以当前的某种需要为目的而编撰的。

历史是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之间连续不断的、互为作用的过程，就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休止的对话。

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每件事都可以称为“历史事实”，但是这样的“事实”资料浩瀚如海，只有其中真正有意义、对人类社会有所影响的重要事件才需要被记录下来，而历史学家们就是在这样的材料中，结合他所处当前社会的需要，对历史事实进行编撰。

反观我们个人的“历史”，真正有意义的、影响到我们人生，值得被记录下来的“事件”都有哪些？如果仅仅只是日复一日、流水般地过日子，那么最终也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生罢。

当我们出生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开始对我们产生影响，并把我们从纯粹的生物单位转变为社会单位。没有人能脱离社会而存在，不例外地，历史学家也是一种社会现象，他不仅是其所属社会的产物，而且也是那个社会的自觉的或不自觉的代言人。

因此，编撰历史事实的历史学家们也具有其所处历史的局限性。所以在阅读历史时，假如你没有首先掌握历史学家本人从事历史研究的立场，你就不能完全理解或鉴赏历史学家的著作；历史学家的立场，其本身是根植于一个社会与历史背景之中的。

教育者本人也必须接受教育，用俗话来说就是：洗脑筋的人，自己的脑筋也被洗过了。

不仅是在阅读历史时需要掌握其背景立场，在阅读过去的著作时同样也需要，而某些阅读数十百年前著作的人根本不对其作者所处时代背景进行了解，反而以当今社会的准则对书中内容进行强烈抨击，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而洋洋得意，着实可笑。

在时代背景之下，没有人与他所处的社会是对立的，每一个社会都是社会冲突的场所，那些起身反抗现存权威的人和那些维护现存权威的人一样，都是社会的产物与反映。正如我们现今所反抗、维护的，都是这个社会的一部分，和我们对立的那部分相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是非对错。

而认为个人能伟大到影响历史也是无稽之谈，时代的伟人是能把这个时代意志表达出来的人，告诉这个时代什么事这个时代的意志，并实现这个意志。他所做的一切是这个时代的核心与本质；他把这个时代现实化了（黑格尔）。

历史是在另一个时代发现的一个时代的值得记录的东西。

书中关于历史学是否是社会科学的论证——由于我在科学这方面没有任何学习而无法了解，但在如今的定义上来看历史学确是已经被归类于社会科学中的一门学科，至于归类于其中的意义，我却不太能读懂这部分的内容，只看到历史学家没有资格宣布历史事实的道德判断：“历史学家不是法官，更不用说是绞刑官了。”

历史具有必然性，在历史事件中处于衰落而不是鼎盛时期的群体或民族，那些强调历史中偶然事件或偶然性作用的理论自然会大行其道，就如同那种认为考试结果完全是一种摸彩行为的观点总是在差生中大有市场。因而历史学家也是在已观察到的“事实”的破布口袋里到处翻寻，选择、整理那些相关的已观察到的事实，并使之标本化，摈弃不相关的事实，直到把这些事实缝制成一床有逻辑、合理的“知识”之毯。因此也就可以理解历史学家们在筛选历史事实时的心智活动了。

历史是“一个选择的体系”，不仅是对现实认识的选择体系，而且是对现实原因、取向的选择体系。

历史同样也是随着社会的进步而不断进步的。历史的客观性不依靠于也不能依靠于某些固定的、不可转移的当下存在的判断标准，只能依靠在将来积累的、随着历史前进而进化的那种标准。在每一个时代，人们对周围事实的看法是由当时的价值铸造的，我们的价值是我们之所以称为人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正是通过我们的价值，我们才有能力使自身适应我们的环境，使环境适应自身，使我们获得那种控制环境的能力，正是这种能力使历史成为进步的记录。

历史是人类运用理智来理解其周围环境并依据环境而行动的长期斗争，现代世界以革命的方式拓宽了这一斗争的内涵……现时代是所有时代之中最有历史感的时代。现代人的自我意识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因而对历史的意识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过去、现在和未来被历史这条无穷无尽的锁链连接在一起了。

现时代，历史随全球化变成了人类的历史，不再被局限于任何一个民族。全球史诗依次向这些民族前进的，所依据的是轻重缓急。各民族的历史要叙述，不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原因，而是考虑到更高的系列、从属于更高的系列，根据各个民族对人类共同的命运所做出贡献的时间和程度（阿克顿）。

因而，关于历史的争论也越来越无休止。但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究竟如何，还是要交由下一个时代评判。

最后，我很喜欢书中的一句话：社会生活的一个条件就是成人要为自己的个性担负道德责任。而太多的成年人，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任何一门专业学科都有其博大精深，有些人每每读几本书，掌握了一些不那么常见的知识后就夸夸其谈，更多有学艺不精就沽名钓誉的“专家”来给学者们抹黑，导致吃瓜群众们也觉得专业学科都不过如此，于是在如今这个时代，科学也越来越不被尊重。

可我们也知道，读书越多，学得越多，就越对知识存有敬畏之心，吾生有涯，愿意进一寸得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