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

Dear Mr Who,

大学假期搭车回家，上了高速约摸半个小时后，汽车会驶进一个充满橙黄色灯光的隧道。也许是速度快的原因，窗外灯光总是模糊拉扯成一条线，一晃一晃地照射进车厢。我总喜欢在暗黑的车厢里，伸出手，去接住或者握住那些光束。可是，这样时间总不会很漫长。隧道很短，汽车一下子驶离，继而开进充满明亮风景的公路上。在这个时候，我往往都会有种惘然之感，感觉时间一下跳跃得太快，黑暗与明亮的风景之间似乎可以一下子切换，切换得让人手忙脚乱。

对于时间的印象，总是在路上。而印象记忆的开启，常常是在十三岁天色阴蒙的早上。那时候上学，独自骑着自行车，会仔细数着路边的小叶榕，通常到达学校时，数字不会过百。因此，年少便知道上学的时光与一个不会过百的数字有关。而独自上学的路上，每逢冬季，家附近的大道，大叶榕在寒风中总会“哗啦啦”地掉落。我骑着车，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吱”地响声，像极了冬日里火炉边上碎片木柴被烧着的声音。听惯了，会有种欢快的感觉。而暖阳边上，天空有一种清澈的蓝。

有时候，路边会坐着许多不知从哪个地方涌现出来的农民工。他们扛着各种工地上的用具，一并放在路边，便齐刷刷地在阶砖边坐下。风吹得灰尘翻滚，而他们则透过带着沙的空气，静默地望着过往的行人。我年小时会想，在他们眼中，世界究竟是怎么样，是带着玫瑰色的美丽还是荒凉沙漠里的沧桑？

对于我来说，世界是客观物质与主观意念的结合体，而更重要的，是意识在人体背后操控的，通过激素和体内的生化反应所调节出来的意象，例如，世界会因为你的快乐，从而看起来快乐。我是一个对快乐十分贪恋的人，倘若有一个能够制造出这种元素的机会，我常会紧紧抓住不放。在独自行走的路程中，树叶、阳光以及路边人群，似乎给我营造了不为人知的愉悦时光。正因为如此，即使我上了高中，也时常一个人回家。虽然会有人应邀一起回家，可是一同走了一段路程后，内心总会慌张得很。曾经苦心经营的一个自我防卫的堡垒，在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后，城墙上的砖块似乎会变得土崩瓦解。我渴望探索外界的部分，但是我更喜欢感受自己身体内部的自我情感。到了最后，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家。在每个上完晚自习的晚上，一个人慢慢地穿越亮着昏黄灯光的公路，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喧闹的大街中。

现在回想起来，中学六年的行走路段，仿佛就是一条嘿咻咻的隧道，在这隧道中，心理气场在别人看不到的眼皮下，慢慢地蜕变和成长。在长大到二十岁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并不是非常地喜欢跟很多人呆在一起；大学上课时，也很怕坐在正中央位置，害怕别人的关注目光；跟朋友的相处有时候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和同学说了再见，总喜欢有一段路程是自己走的。这段路程或许只需十分钟抑或两三个公交车站的时光，可是在这段时间中，我好像在进行着一个自我重要的对话。在脱去外界附加的标签和物质，我在路程中洗涤了所携带的肮脏和厉泣，带着芬芳的沐浴露香味，款款地回到了自我的房间，休憩，睡觉。

这种独自的气息使得我非常地安心。在毕业后的四年，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虽有无聊，但并不寂寞。我一直觉得寂寞是非常矫情的词，前舍友曾经对寂寞的解释，就是内心渴望陪伴。但是我已经在成长蜕变的过程中，想找人陪伴的心已经少了很多。所以，会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随便逛到天黑才回家；独自坐着公交车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在夜黑深处，望着鱼缸中的六角龙，一直望到它的眼睛跟我相对才离开；半夜胃痛醒来时，会一个人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后，跑到药店里买药。我记得有一次，因为胃饿得有点难受，在凌晨12点跑到村口的一间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隔着玻璃窗，我看到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安详地躺放在货物架上，店员在悄悄地打着瞌睡，连同静默的空气，一起融进了货品当中，我差点就以为他也是商店里的货物之一，正在做着人类不知道的梦。或许，他原本就是跟店里面的货品是一体的，他们都在梦境中，而我在梦外。我只是个过客。

小时候也喜欢做梦，例如17岁的时候，会梦到27岁的样子。那时，混杂着阳光的味道，梦总是带着点透明窗纱般的朦胧，有点美幻而不真实。现在已经27岁了，却会梦回自己十几岁时的样子。最近可能因为在新旧之交的年岁间，对过去有种莫名地想念。我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骑着单车在清冽的早晨，踩着灰黑色的公路去上课的模样。那段时光是略微带着点黑色的，但是我知道那黑色的时光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部分，它并不是一切的底色。在冲淡的记忆和岁月里，黑色的部分会逐渐沉在长长的河水中，如同泥土上的沉重的石块，无声地沉下，可能不会消失，但可在水中安睡。安睡时刻有着安睡时刻的美好。十几岁的我，上课无意瞌睡醒来后，恍惚得往往不想去做早操。在这闲适的空档，喜欢跑到只有一层的放置书架的图书馆。

图书馆在课间时刻，少人得很。走过稍微狭长的过道，便可来到杂志和书库的阅览区。长长的木制板凳上，杂乱地堆砌着一些别人阅读后没有放好的书。我随便地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小说选刊》来看。打开封面的一刹那，我看到某个学生在卷首页写下的一句属于他（她）

自己的勉励语，“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他必然会打开另一扇窗。”我曾经很喜欢过这句话，但是在后面的成长岁月中，我开始愈发地相信，上帝为了开了一扇门，他必然会关掉另一扇窗。在命运给予了你相关方面的才能后，它可能也会赋予你一些不幸，每个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为此，我们谁也没必要去羡慕谁，最好的状态就是好好活出自己，即使有不幸，也不紧要。

阅读着文字的时候，窗外的风开始起了，从靠近天花板上的窗，丝丝缕缕地吹进。它夹带着世外的尘灰和喧闹，一寸一寸地涌进心窝。我开始感觉到，活着的世界上，每个人都在有意或者无意地影响到以及闯进某些人的生活，他们的介入如同白天亮晃晃地白炽灯，在光线充足的房间里，显得多余。可是，由于按钮缺失，他们又不得不在。如果一旦按掉了按钮，世界也许就静止了。于是，我明白了，学会让别人介入，也慢慢地介入别人的生活。

我知道这种进程还是会继续。在成长的年岁中，谁也无法真正地封闭掉外界的声音，孤立地成长起来。也许，在很多时候，我会很怀念那条短暂而黑暗的隧道。它好像一趟时光旅程的通道，在无数次经过通道的过程中，我搭上了列车，吸取了坚强、自信、快乐、忧伤以及难过……这些种种难以磨灭的情感，终究会化成游行在同一文化天空下的文字底蕴，在那里，它们诉说着一个个不为人知又似曾相识的故事。

而当把故事慢慢地写出来的一刻，我发现我已经在年岁中长大了。

PS:这篇文章，是模仿自己喜欢的一篇散文写成的，若有相同之处，实属真实。本人只拿来练笔，不为别的，请勿见怪，勿见怪，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