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系列03
窗外，越发安静。借着床头微弱的光，我瞥到闹钟的时针已经逼近睡觉时间。
“呱，睡吧”纵然儿子已经升级为一年级的大朋友了，我还是习惯喊他的小名。
“好”儿子的回答很干脆。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方式是我一直想要的。但我忽然有一种错觉，我疑心儿子的乖巧是我刚刚苦口婆心讨来的。
就在半小时前的集中作业时间，我们还颇为罕见地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或者直接点说，我吼了他。他也不孬，以他特有的方式回怼我。
我记得他鼓起高高的似青蛙的眼睛，眼泪哭得稀里哗啦。分明才是一个不足七岁的娃儿呀，至于那么鸡么，让我多少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作为补偿，洗漱之后，我给儿子道了歉。孩子果然不似大人，他很快自己翻出一套绘本馆新借的蜘蛛和苍蝇的故事读起来。
良久，呱呱忽然对我说：“爸爸，你可以给我读一遍吗？”
我带着他有意指读，而且放慢了速度。呱呱听得很认真，眼神在文字和图片间闪烁。
“苍蝇后来怎么了？”故事讲完，我习惯地加了一个问题。
“它被蜘蛛结的网困住了，被吃掉了。”儿子忽闪着他的长睫毛，长睫毛下面是仍带着泪痕的大眼睛。
“他为什么被蜘蛛困住了？”我继续问他。
“蜘蛛夸它长得漂亮，一开始苍蝇知道蜘蛛夸它是想吃它，可被夸得多了，它就忘了。”
“爸爸这两天没有夸你，你做得不好的地方，爸爸及时指出来，”我又绕回气不过的话题，“以后能不能放学第一时间做作业？”
我盯着他，表情很严肃。
“能—”
“作业做得不好的地方，需要我提醒你吗？”
“要—”
“提醒你一次，能不能及时订正？”
“能—”
儿子安静了好多。窗外，黑洞洞的，我顺手关掉了床头的灯。
过了几分钟，我听到儿子翻身的声音。他分明没有睡。
“我问你一个问题吧。”我试探着儿子。
“什么问题？”儿子果然还有电。
“你感觉今天快乐吗？”我刻意没有提昨天。
“快乐呀，”儿子不假思索道。
“我吼你，你还快乐？”话说出口，我感觉怪怪的。
“快乐呀。”儿子如是回答。
我有些不自然地问：“如果爸爸不吼你了，你是不是可以更快乐？”
“嗯，嗯”
黑暗中，我好像看到儿子的点头动作是那么庄重和坚定。
儿子不再说话。
“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说。（这果然是一个不想让儿子早睡的爹呀！）
儿子迟疑片刻，转过身问我：“爸爸，
50加150加750等于几？”
“换一个哲学问题吧，”我故作高深地说。
“爸爸，你爱谁？”儿子转弯倒挺快。
我感觉儿子在给我挖坑，于是说：“我可以同时说好几个人吗？”
“可以呀，”儿子似乎很开明。
我喉咙里发出拖长的“嗯嗯”声，装作费力思考的样子。
“我猜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弟弟，”小家伙挺自信，继续说着，“第三个是妈妈，第四个是奶奶，第五个是你自己。”（奶奶和我们一起住。这时小家伙想起奶奶，果然奶奶没白疼。）
呱呱的话突然提醒了我：“我想着第五个是爷爷，选项里压根没有我自己呀……”
“儿子，你说得对，我把自己排第六吧，”我亲了他的脸颊，大胆说出脑袋里刚刚迸发的奇怪念头，“我可以把自己排第一吗？”
儿子嘿嘿乐了：“当然可以啊！”
他那干净而纯粹的声音提醒了我，我不能忘了自己。我也有我的位置，我的情绪，我不能忘了自个儿，心里也得给自己留下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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