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满豆安顿好家里,时令已入中伏,尽管老天时不时落些雨,但气温始终在35度徘徊。满豆今天起了个早,给儿子烙了几个饼,叮咛了一下怎么做饭,就按黑皮给的地址出发了。
黑皮是满豆的发小,全身黑不溜球的,脸皮又厚,说话没大没小,所以大家都叫他黑皮,大名叫什么大家倒不怎么清楚。他与满豆同族不同辈,论辈分该喊满豆为叔,可他哪里有什么长幼尊卑。他脑筋活络,包了几年工程就发达了,大家一口一个李经理的叫着,车子,房子,女人样样不缺。前些年他也过得恓惶,差一点就和老婆离婚。那阵子黑皮正是英雄落难时,满豆还替他还过赌债。好在这小子还念旧,满豆路口碰到只提过两次干活的事,他就答应了,这不满豆刚给他打个电话,他地址就发过来了。
满豆一直在南方工厂干活,去年由于孩子转回老家读书,就辞工跟了回来。平时孩子在校读书,满豆也不出远门,就去县城"天天集"上"卖天天"(即打零工)。村里距县城三十多公里,满豆必须要要5点钟起床做饭,吃完饭骑车四五公里到镇上换乘13路公交。那车早上6点钟发车,没几站就装满人,大部分是"卖天天"的,有时还挤不下,只得等下一趟。别看他们去这么早,但每次到集上都黑压压站满男男女女,偶尔来个叫人的车,人们就像潮水一样围过去。老板一看这架式就会把工价开的很低。满豆刚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但看着叫人的车子越来越少,只得放下颜面挤进去。担心这么远来了卖不出去,没人干的活他干,工价给低没人去的他去,有时看时候不早了,不问价就上车,随便人家给。
"天天活"没有明确的上下班时间,主要看老板的活路和心情,遇上个心狠的,干到晚上七八点也是很平常的事。干活满豆不怕,关键怕错过末班车,如果真错过车,挣那百头十块钱住个店,吃个饭就所剩无己。所以再晚满豆也要赶回去,有时不惜骑自行车。
一般下班到家就八九点钟,汗都没干,脸顾不上洗,就开始做饭吃饭,到睡觉时将近十一点钟,躺下打个盹又得五点起来,时间一久,满豆还真有点吃不消。好在现在黑皮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叫他去绑钢筋,一天二百多,吃住在工地,晚上还有班加…满豆听到这消息,差点没蹦起来。
满豆在南站下了车,打电话给黑皮,问下一步怎么走,能不能接他一下。这时刚好是中午饭毕,黑皮当时答应下来,但没多久就又电话过来,让满豆打的,他说不就几十块钱的事吗,加个班就回来了。
满豆心想自己行李又不多,没必要花那冤枉钱,叫他说工地具体地址,他骑自行车过去。黑皮似乎谦他小气,叫满豆必须听他的,大不了车费他出。满豆只得胡乱支吾,好在黑皮给他报了个具体地址,满豆就扫了一辆车找过去,没骑几步就看见黑皮在十字路口朝他挥手。
工棚里工人都休息了,黑皮却不管不顾,高声安排满豆的床位。那位置刚好在门口,是个上铺,下铺躺着一个人,这人满豆认识,叫玉科,一个村组的,绰号"料僵石",以前是瓦工头,挺威严的,在村里建民房,以前黑皮可是他的小工,他没少凶过黑皮,现在却不知咋搞的,跟着黑皮混了。
老李轻轻地将行李放上去,生怕惊动他。就在这时,料僵石翻了个身,微倒睁了一下眼,满豆识趣地喊了声哥,说,你也在这里呢,随即掏出香烟递过去。
料僵石鼻孔"嗯"了一声,接住香烟,就转过身去,嘴里嘟囊着二点半上班,快点休息,满豆唯唯诺诺,出去洗了把脸随便找个铺就躺下来,哪里睡得着?
两点刚过,工人们都开始起床了,洗洗脸,准备一下工具,就往工地走,听他们讲,上工之前要照相的。满豆跟着黑皮忐忑不安,他心中没底,毕竟建筑活扔下十几年了。
黑皮把他交给一个精悍的年轻人,那人问他有没有干过,满豆连忙说干过,那人叫他去2号坑,说那里缺人手。黑皮不好说什么,那人刚走,满豆追上黑皮说他单独干不行,黑皮涚,现在还是大锅饭,先混上再说,问题不大,多长个心眼就行,说完就走了,满豆只得硬着头皮去追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把他又交给一位瘦高的中年人,那人手捧一卷皱巴巴的图纸,正在指挥工人铺钢筋,这里是基坑,底层筋铺完,正铺二层,人踩在还没固定的钢筋上,如同杂技团走钢丝,满豆有点慌,但又不能退缩,只得硬着头皮上。和他搭挡的是个黑脸汉子,不苟言笑,他看出满互是个菜鸟,总是让他走相对安全的地方,有时满豆踩空,他总是提醒他该怎么走,从不指责他,老李感激不尽,一有空就敬烟,那人也不客气,拿上就抽。
不知是由于过度紧张还是天热,满豆的衣服全湿透了,尽管狼狈,好在活还可对付。一下午时间好长,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又是照相,然后吃饭,晚上继续加班。
到晚上,满豆还是没有和老乡在一起干,还是下午那里,那搭挡没来,换了另外一拨,他们俩俩搭配,满豆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但那些人也没让他难堪,满豆就跟他们混了一晚上。
这一天终于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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