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日那天下午,带着孩子们,载着一直在宝鸡为我接送大娃的父亲回家。走在半路上,先生说,就在路边吃个晚饭好了,母亲估计在家用电磁炉做饭,我们这下回去一大堆人,还得在大锅生火,天这么冷,不必让老人家再麻烦了。于是在路边饭店里吃了饭才回去。
到家之后已经天黑,母亲果然没有生火。但是看到我们回来,她还是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洗菜、切菜、摊鸡蛋饼、炸豆腐、炒底菜……她这是给女婿明天早上做他最爱吃的臊子面准备呢。我在厨房里帮忙,母亲烧了一大锅热水 用来洗菜摆抹布擦案板之用。把菜从热水中捞出来放到案板上切的时候 ,短短几分钟 ,菜尖上就迅速结冰,我的手也是冻僵了,连刀子都握不住。回来时特地找了双棉袜子,可是脚还是冻得生疼,用母亲的话,就是“冻得像猴掐一样”。
孩子们回家之后,虽然穿着保暖衣,外面套着厚羽绒服,依然被冻得鼻头红红,手和脚晚上在被窝里半天都暖不热。邻家大嫂来串门,看见脸蛋冻成紫茄子的小娃,哈哈哈的笑声笑暖了整个院落,她大着嗓门给孩子们说:“冷吧,我们农村冷吧?你妈妈就这这样过着冬天长大的,她们小时候还哪来什么保暖衣羽绒服!穿个破棉袄,硬扛!”经常说真理在民间,这位热心大嫂的话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至理!
小时候穿的虽是棉花棉袄,但并不是年年都做新的。每年春天,母亲把旧棉衣拆掉,洗了面子和里衬,把棉花芯在阳光下拍打拍打,再补一点棉花进去,缝好了,到冬天又穿。孩子的身体拔节似的生长,所以最初棉衣总是做得很大,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没有纯棉贴身秋衣,只把穿小了的外套什么的衬在底下,所以凛冽的北风刮起来时,风也是毫不留情地灌进棉衣里。终于长到棉衣合身了,才穿了一年得体的衣服,到下一年棉衣又小了。母亲便给袖口、下摆再接上一截。接的布往往比较新,我们就很喜欢把这一截露出来给别人显摆,好像自己真的穿了新衣。但是穿了很多个冬天的棉花芯的确是一点也不保暖了。
在我们幼儿时期,母亲还会用棉花、布和彩线缝制一种虎头形状的“袖筒”,接在袖口,我们穿上棉衣,手刚好从“老虎”的嘴里伸出来。“虎头袖筒”的功能很多,一则代替手套来保暖,二则猛兽造型带在小孩子身上可以辟邪,但是孩子们最终却用它来揩冻出来的鼻涕。所以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那虎头早已被我们蹭得明光光油亮亮,以至母亲现在还喜欢用此事打趣我们。
小时候上学,穿着母亲做的棉窝窝鞋和家做大棉袄,在没有暖气的教室坐着,一节课人就被冻透了,下了课全部跑到教室外面去,靠着墙挤作一排,俗称“挤暖暖”。所以那时候上完两节早课,飞奔回家,坐到热炕上,端一碗烫手的苞谷粥暖手就是一早上最幸福的期待。
一个冬天,手脚上冻的全是红肿的疙瘩,有的孩子手指冻裂了口子,就像小孩张着的嘴巴,一屈手,就有血水流出来。最惨的是开春,冻了一冬天的手脚要“解冻”了,便开始发痒,天气越暖和越痒。冻肿了的手还好,挠一挠能略微缓解一下痒感。那些冻烂了的手才惨,痒得实在受不了,抠一抠脓水就流出来。我家当时住镇上,父母做点小生意,情况略好,母亲给我买了手套,我的手从来没有冻烂过,我的一些儿时姐妹,现在已经不冻手了,但那手上冻过的伤疤至今依稀可见。脚“解冻”是最痛苦的,穿着棉窝窝,不能去挠,就拿左脚踩右脚,用右脚碰左脚以此来缓解痒感。所以上课时,教室里会时不时发出棉窝窝碰撞时“噗噗”的闷响。
上了高中,有点爱美之心了,每周末都要烧一大锅水洗头。洗了头的水倒在院子里,一转身就结成一层冰。洗了头发,没有吹风机吹干,但是还得去干活。于是顶着一头湿发在屋外走来走去,也是不消多久,头发便结成一根一根的冰棍子。所以小时候吃饭慢,母亲总训斥我“把饭吃得冻在碗里了”,这“冻在碗里”还真不是夸张的说法。
从小在滴水成冰的冬天长大,到了四川上大学,终于遇见树不枯草不衰,不下雪没寒风的冬天,感觉就像过上了天堂般的生活。然而工作回宝鸡才明白,真正的天堂般的生活并不是冬天没有雪,而是下雪天坐在暖气房看着雪吃着火锅喝冰啤。
住惯了暖气房,回家便成了一种甜蜜的负担:想回去看妈妈,却受不了那刺骨的冷,尤其是怕冻坏了孩子们。母亲又极不喜欢住暖气房,一来我这边,就要脱掉毛衣,大开窗户,坐在窗边。住两天就吵着无论如何要回去。所以一到冬天,就很矛盾。
昨天早上,我洗完菜顺手把水倒在院子里,然后进了厨房。一会就听见窗外“嘻嘻”的笑声,原来是孩子们在我刚才那盆水结的冰上滑着玩。大娃张开双臂一边滑一边护着弟弟,小娃两只小短腿摆欢了。两个红鼻头上挂着鼻涕茬子,笑声冲上高天。
寒冷原来在孩子看来并不算什么,玩耍才是最打动他们的欢乐。看来,是我变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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