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翻书,看到了北宋诗人在词里写到:“紫禁烟花一万重,鳌山宫阙倚晴空。玉皇端拱彤云上,人物嬉游陆海中。星转斗,驾回龙。五侯池馆醉春风。而今白发三千丈,愁对寒灯数点红。”词的后两句给予了我深深的力量冲击,虽然我无法想象汴京城里元宵节是怎么样灯火辉煌,但是对于作者的一缕愁绪,却感同身受,年华尚在,有些故事却回不去了……
小时候的平城街,每到腊月,就弥漫起了过年的气氛,爷爷奶奶一辈的忙碌着到石碾上磨压黄米;在家里准备油锅煮供品;剪窗花装饰门庭;爸爸妈妈忙着去街上赶集,平时舍不得吃的食物,全在这几天备齐了,有柿饼、花生、瓜子、足够小孩们吃零嘴了。裁缝铺里挤满了人,给孩子做身新衣裳,是此时此刻每个家庭的最大心愿。
我姥姥是老师,这时就有很多人到她家里来求着帮忙写对联。有一年寒假,学校的杨校长和姥姥一起写对联,见到我去了,就要考问我,我因为当时正上四年级,寒假考试成绩第一,学校把榜红纸黑字贴在外面,尤其是关于柳宗元《江雪》的那篇作文写的很出众,故小有名气,老校长不免要试试我。
姥姥家有很多连环画,《李时珍》、《欢迎你归来》、《林海雪原》、《白秋练》等,所以年纪小小的我,懂得东西是很多的,果然老校长考问的几个问题都被对答如流,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黄昏归家,则被老爸吆喝着帮他熬制浆糊,大年三十,要赶紧把红红的春联贴上去了,年来到了!除夕夜,妈妈紧张的剁饺子馅,她的厨艺承袭于她的舅母,就是我舅姥姥,她老人家九岁的时候就在平城北街最大的商户“三合泉”家做使女,学会了很多传统技艺,直到今天依然是美味。而我们小孩子兴奋的睡不着觉,开始烧年柴,弟弟则在爸爸的带领下,玩起一种叫做“启明珠”的花炮,璀璨的烟花,载着顽童的祈盼,射向天际,在深蓝色的夜幕中绽放出童年绮丽的梦……女孩子则把新衣服摸了又摸,躺下又起来,恨不得此刻即天明,互相串门去夸耀新衣服。
一过初一,大人就打发孩子们走亲戚了,而走亲戚最是孩子们一大乐事,小小脑袋里 算计着到手的压岁钱又能去街上买各式各样的玩具了,有富爷爷的小摊已经摆好:
五颜六色的气球、水、枪、棉花糖,杂然陈前,勾引着我们肚子里的馋虫和贪玩的童心。最难忘的就是去舅姥姥家,那时候大表舅担任陵川县卫生局局长,我们都羡慕他那辆吉普车,只要他一来拜年,舅姥姥张罗着吃一桌好饭,有出汤饺子、油果子、豆腐丸子、花生红枣小米汤,酒足饭饱之后,我们一群小捣蛋就缠着大表舅的司机开着吉普去兜风,一路上嘻嘻哈哈,比李逵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过之而无不及……
初五亲戚已走完,大队就要组织闹元宵节了。平城是全国“纸龙”第一镇,制作工艺和舞龙形式独一无二。龙体制作精美,长30米,金光闪闪,色彩丰富,活灵活现。东街出红龙,北街出乌龙,南街玩的是“文故事”,男女老少齐动员。十三、十四就要游行了,各个行政村的节目都来了,有下川村的舞狮子,后河的竹马,张寸的高跷,北炉河的花棍,著红披绿,彩绣辉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十五的晚上,一轮圆月,洒辉人间,默默注视着几千年来地上的热闹。
外公简单的在大门外挂两盏红灯,他不善歌唱,却喜欢提起那曲《五哥放羊》。不知为什么,今天我看到红灯笼,很容易想起那曲缠绵悱恻的《绣荷包》,于缥缈的歌吟之外,依稀恍惚有个孤单的人影置身煊赫之外……
我不会做灯,隔壁的碧霞姐姐做了个鱼灯,白底,绿鳞,黑眼,我跟着她绕过街上的拱火,穿梭过门楼,跑到广场中心等着乌龙和红龙的汇合,直到今天我都记得玩流星的淘气爷爷神气的姿势,手持铁链,走一步,就扭几下,我总是怕落下来的火焰烧着自己,悄悄的藏身于大人中间,还有长明爷爷,大高个,举着蜘蛛头,引龙出洞,龙的眼睛会在烟雾中喷射出两道白光,人们兴奋之时,拍手叫好,忘记了春寒料峭,街头微冷……
时光荏苒,光阴流转。如今生活的快节奏,冲淡了年的味道,小一辈过年走亲戚拿着方便面,匆匆一坐,各奔四方。来不及吃一顿慢火细炖的家乡菜,人和人之间的温情已不复往日,舅姥姥等老人家都已不在人世,我因在外奔波频繁,不回故乡久矣,虽还不到白发三千丈的地步,却依稀感觉生命里缺少什么东西……
如今又逢上元节,我身处市区,面对灿烂花楼,面对古人诗句,也“愁对锦绣一片红吗?”那我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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