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儿圆

作者: 真情意 | 来源:发表于2018-06-26 15:55 被阅读87次

    来福哥是我二姨家的老二。

    老二嘛,据我观察,一般不像老大那样作为头生子受器重,也不像老幺那样因为最小而受全家疼爱。

    老二就总是处在那么边缘的一个位置,或多或少地受到忽略和冷落。

    二姨父年轻时师范毕业,当过乡长,镇长,县长,大表哥来祥继承了他眉宇间那股凛然正气,脊背直直的,一脸郑重的神气,从不随便嬉笑。

    来祥哥甚至重复了二姨父的人生之路,也上了师范,现在是一中的团委书记。当然,如果他文凭上的“学校”二字改为“大学”,恐怕他就是县委书记了。

    也说不定呢!时代不同了嘛!

    来福哥下边就是我来凤姐,二姨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

    因为是闺女,她可以不必用功学习;因为是闺女,她不用写不会的作业。不写作业怕啥?叫你爹跟老师说说去!

    因为只有这一个闺女,那就得跟儿子不一样对待!不是说闺女是她娘的贴身小棉袄么?

    哥哥们在深秋还穿着秋裤,来凤姐已经穿上薄棉裤。

    哥哥们穿上薄棉裤,来凤姐已穿着厚棉裤。

    亲戚邻居看不下去——不都是亲生的吗?!

    来祥哥不说什么。他从小理想远大,胸襟阔大,才不计较这些琐琐碎碎的事儿和别人的闲言碎语。

    来福哥更不介意。天下就有这种孩子——冻得淌鼻涕,打哆嗦,也不知道冷,也不觉得难受,心里该怎么乐呵还怎么乐呵。

    班里同学们都穿上了棉袄,就他还没穿,他还觉得自己挺英雄哩!

    他永远开心,因为他从小只有一个心眼儿,那就是玩的心眼儿。他来这世上一遭,就是来玩的!

    不论到哪儿,不论干什么事儿,跟人说不上三句话,他保准忍俊不禁,嘿嘿嘿地笑起来!

    看见一片落叶,以天下为己任的来祥哥一言不发,把它拾起来,扔进垃圾桶——一叶不扫,何以扫天下!

    但对于来福哥,这片落叶嘛,一抛,就是飞机;举起来,就是红旗;团成一团,就是手榴弹,就是足球!

    一进高中,来福哥便断定:上学这档子事儿,实在不好玩。比如说这大脑吧,明明已经背下来了,也就是说已经往脑子里装进去了,可是到考试的时候,这大脑就是不承认这回事,就是空空的,嘛也不肯掏出来!

    来福哥心里很明确,他想当兵。当了兵才能当战斗英雄!那多来劲儿!也不用背书做题更不用考试!

    幸福的人啊!来福哥居然如愿以偿,体检过了!他可是1.55的个儿啊!还是个雷达兵哩!

    三年下来,直到来福哥转业,国家偏没有跟越南再干起来,来福哥也就没见着他向往的前线。

    不过也够将来跟孙子吹唬的啦——爷爷年轻时玩过雷达哩,你会修雷达不?

    来福哥转业到了银行工作。

    来福哥既然成天乐呵呵,脸上成天一片阳光,同事无不喜欢。领导也喜欢,因为他的字儿也写得好,还能帮领导写东西哩!

    打算盘啦,点钞啦,在这些业务比赛中,他连连得第一,真没给咱当兵的丢人啊!

    市银行系统评选十佳青年,居然有他!跟人家站一块儿,来福哥昂首挺胸地看人家,反倒觉得人家脸上似乎有谦卑之色——人家在对他俯首嘛!

    来福哥在柜台后面坐着没事儿的时候,那俊朗自信的神情,活脱脱像中央台播音员罗京。只是罗京那张国脸从来不笑,来福哥随时都会咧开嘴,嘿嘿嘿!

    到年龄了,战友们一个个都娶媳妇了,来福哥也娶了,是来祥哥同学的姐姐。二姨父在她那个村儿当乡长时,跟她爹关系挺好。一改革开放,她爹就开了个锯木厂,挺有钱的。

    娶了媳妇成了家,就得养家,养家需要钱就得挣,想挣钱就得先有钱,于是天天有战友找来福哥。

    今天这个找他借钱。他要是有,没有不给的。反正住的是老爹在县委的宿舍,又不用花钱买房盖房。

    明天那个找他贷款。他二话不说,给战友担保。到期还不了,他替战友还。

    战友这种关系比亲兄弟还亲!亲兄弟之间还会有个利益冲突,战友之间不会,从来都是有难同当!

    每次来个战友,来福嫂都得弄一桌饭菜不说,还得大把大把地掏钱!

    这日子可怎么过?

    “这辈子挣钱都为了你那帮狐朋狗友!”

    “不交朋友还算人?!”来福哥最恨狐朋狗友这个词!他们是他亲爱的战友!

    吵着吵着就会升级。

    打?好男不跟女斗。

    砸?电视机岂不太贵?

    那就摔!摔得一地狼藉,无处插脚!然后来福嫂哭着回娘家去,来福哥找人喝酒去。

    最后还是来福哥去丈母娘家,三请四请地求她回心转意——“唉呀,就我这海拔,就我这三等残废,你要是跟我离了,我上哪再找一个去!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到了公元2000年,我们这儿的银行改革,大批员工下岗,自谋生路。

    来福哥拿到17万,也走了。他用这17万开了个店,卖家电。

    来福嫂的弟弟,就是来祥哥的同学,是个电子工程师,他从某电子厂停薪留职,在省城开了个店,是某品牌的一级代理商。来福哥从他那里提货,并获得技术支持。

    来福哥自己当了老板才知道,天呐,那些看起来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店并不是都赚钱的!

    来福哥认识的人多,单位找他安空调的也多。一开始他很开心。呵呵,不愁没买卖!

    安好了,来福哥去要钱,人家却请他吃饭喝酒。下次再去要,人家还是请他吃饭喝酒,就是没有空调钱给他!

    上店里来买电视和VCD的倒是多,但他们贼精,比哪个卖家都精!他们货比三家还使劲压价,不卖就走人——附近有个更大更老货更全的店。你不得不以极低的价钱卖给他,给他送货到家,还得给他安上天线调试!

    来福嫂守着整整一层楼的店面,看那上百台电视全部开着,闪闪亮着,同步唱着,她像不像一个海军司令看着他的无敌舰队一样骄傲?

    她不,一点儿也不,——黄黄的脸,一根可怜巴巴的马尾巴辫子在脑后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她一点儿也不骄傲,一点儿也不神气,因为她知道,这个店不赚钱……

    来福嫂舍不得买时髦衣服,也舍不得做发型,买化妆品。

    她坐在收银台后面,顾客却把那个大波浪头发的女店员当成老板娘——此店员高大丰满,胸前的项链金灿灿,嘴唇天天红艳艳。大波浪就挣那么点儿工资,怎么成天这么精神呢?

    虽然不赚钱,来福哥潇洒如故,嘿嘿如故,一来个战友,两口子打闹如故。打是打,闹是闹,来福哥着实纳闷:人家到底是怎么赚钱的?卖出货又是怎么要回帐来的?

    开店第四个年头,来福哥服了那个大鱼吃小鱼的真理,关门不干了。来福嫂挪了个窝,找了个小门头,卖正版VCD。VCD这玩意儿成本低着呢,材料就是塑料!

    只当自己下海玩了三年!男子汉大丈夫,输得起赢得起!

    来福哥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儿子腾飞上学需要钱,下半辈子需要钱,自己不光没赚,还赔掉那么多,心里想想怪害怕的,赶紧去北京找一个当大官的战友帮忙。

    这个战友——到底是亲爱的战友啊——帮他从乡政府里弄了个职位,他再带上副眼镜——显得识字多嘛,敬爱的胡主席不也戴眼镜么——然后天天坐班车去乡政府上班了。

    来福嫂的VCD店不久也关了门,因为,你懂的——网上什么视频都有,就算没有,从网上买东西也更便宜。

    前面说过,来福哥结婚住的是我二姨父在县委的宿舍。

    本来,那年头按资格,二姨父可以得三四间,但憨憨的二姨父嫌多,“我家里是个大四合院儿哩,宿舍这儿两间就够了!”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人们在宿舍前盖上了配房,家家筑起了墙,与邻居隔开。

    二姨父也没怎么住。来祥哥在学校分房分了个四合院,挺舒服的,便让给父母住,自己借钱买了个二层的门头房,自己住上层,下层租了出去。

    只有来凤姐结婚之前在里面住了两年。

    那期间,改变历史的事情发生了。

    二姨父当着乡长的时候呢,当地一个开锯木厂的朋友请他给大女儿在城里安排个工作。哪有不行的。

    钱花出去之后,这个大女儿,也就是来祥哥同学的姐姐彩霞来城里上班了。

    一个女孩儿家,自己一个人在城里住哪儿呢?

    要不,跟来凤作伴吧,她一个人。

    那太好了!

    再然后,来凤姐结婚搬走,来福哥和彩霞……在里面结了婚!

    这是二姨和二姨父平生最窝心的事儿!

    “俺是好心帮你,你咋成了俺家的人?俺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啊!”

    他们本来已经相中了一个女孩儿,模样好,脾气好,品行周正,来福哥也没说不喜欢,谁知他们俩就硬是没对上眼儿!

    那彩霞和来福哥是怎样对上眼儿的呢?

    来凤姐会做饭,二哥经常来吃饭。

    来凤姐会织毛衣。女孩儿下班闲着没事儿,也给当哥哥的织毛衣。

    要是忙不过来呢?彩霞就帮着织两下子。

    “哎呀,这毛衣真暖和啊,你再帮我织个毛裤吧!”

    织着织着,二人的生命就织在一起了!

    这事儿一公布,彩霞立刻感觉到未来公婆对自己的看法——他们眉眼间写着呢!

    “哼,我也只是帮你们家织毛衣,并没有存心嫁到你们家!是你们家有人求的我!”

    有人说这世界就是个镜子。孟子曰,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那么,你瞧不起我,我就瞧不起你!

    来福哥分了房子搬了进去之后,公婆与媳妇之间的矛盾升级!

    首先是彩霞(以后是来福嫂啦)把二姨父的宿舍租了出去。

    二姨父这个堂堂的退休干部,是能不跟小辈计较就不计较的。但是二姨天天嚷嚷:“让谁说这房租都得我来收!”

    但是配房的钥匙来福嫂拿着。她要用它当仓库,或安排个店员住。

    这时二姨父的干爹的孙子来城里做工,住在二姨家。

    二姨家这个四合院的大门是从里面插的,那孩子上夜班回来,得有人夜里起来给他开门,很不方便。

    二姨父想到了他的宿舍。

    正房你租出去就租出去了,我不管,你把那配房给我。

    他每天都往那配房门里塞张纸条:“这屋是我的。”

    来福嫂也经常来,来了也留下张纸条:“这屋是我的!”

    平常就这样,到年呢?

    除夕,来福哥和儿子腾飞要去老爷子那儿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在别人家的鞭炮声中一个人过年,来福嫂做不到,只好也去。

    听嫂子和来凤叽叽呱呱你一言我一语地谝衣服谝发型,来福嫂不吱声。好像她呵出的气里面有炸药,碰着火星就爆炸!公公婆婆眼神里就有火星哩!每一口饺子都吃得那么紧张,仿佛饺子里包的是鞭炮,再咬一口就爆炸!

    您以为二姨只有看来福嫂的时候眼里才有火星么?

    非也。

    这里是中国。

    在美剧中我们看不到婆婆跟儿媳吵架,那是因为老外从小喜欢独立,娶了媳妇更是自个儿过自个儿的,井水不犯河水。

    但在中国,现在仍然有婆婆把媳妇娶到自己家——那样的话,婆媳矛盾就不可避免啦。

    先是,搬进城里之前,在老家的时候,来祥嫂四年都没孩子。

    就是老母鸡也得下蛋啊,你看人家的白胖小子!俺要是有孙子,也得这么大了!二姨想孙子的时候,就躺在床上装病。

    可怜大嫂里里外外,家里地里,活儿全干着——自己再累也要干利索啊——可就不是老母鸡…

    村里的大夫来到二姨家里说:“婶子,您哪儿疼,您说,我给您治。”

    二姨哼哼着,“我浑身疼。”

    医生无言,给她一盒防风通圣丸,赶紧走人——有病没病,防风通圣嘛!

    要不,咱抱一个吧!大家商量。可是,计划生育这么紧,上哪找娃娃呢?长江发洪水,南方来了一批可怜(爱)的小娃娃,早被抢光了!

    多方打听着,第六年上,他们抱了个女孩儿。来祥哥两口子很欢喜,可疼了!漂亮的肉团团!这辈子,总算有个孩子可以疼啦!要不,多没意思!

    这时来祥哥在一中分了房,就是那个四合院,二姨和二姨父住了进去;来祥哥自己借钱另外买了个门头房,把她娘儿俩接了来,一家三口住二楼,一楼租了出去。

    不知怎地,二姨忽然动了个心思,琢磨了好几天,悄悄跟大儿子商量,“你离了,再找个上班的不行?好再生个儿!”

    没想到遭到儿子劈头盖脸一顿熊!

    “该是她不愿意生!她跟我结婚的时候也不是上班的!你现在是城里人了,就想蹬人家!我叫人家骂我陈世美啊!”

    ……

    来祥嫂这个人,你敬她一尺,她敬你一丈;你给她一个好,她还你十个好。这一点,来福嫂也一样。

    你若打来祥嫂的左脸,她一定把右脸伸给你。人家为嘛打你不打别人?你没错人家还打你?

    来福嫂可就不同啦!你要打她的左脸,她会立即一巴掌甩出去,“啪”一下还你一个右脸!

    真的,结婚这六七年,来祥嫂没顶过二姨一回嘴!婆媳两个天天守着个大四合院,二姨每次想闹闹脾气,哪回不都是石头砸在棉花上!

    “您嫌咸?我重新炒一个吧,下回我少放点儿盐。这个不好吃我当咸菜。”

    要真吵起来,二姨气出病来,舆论可就站在二姨这一边了,错就在来祥嫂,来祥哥再娶一个不就有理由了!可偏偏吵不起来!

    为什么?

    来祥嫂不信基督教,不信佛教,她只信老天爷!她相信老天爷什么都看得清!

    她相信,一个人只要一辈子清清白白,对得起人,老天爷绝不会冤枉你!

    她一定要尽可能对别人好,叫别人挑不出她的一个不是,哪怕别人一百个不好,一百个不是!

    她劝来福嫂,“咱家老人就这脾气,她派给咱不是,咱要不忍忍,这日子还能过吗?!老人家再怎么也是孩子的爷爷奶奶!”

    来福嫂永远咽不下这口气,“我没你那么好欺负!”

    其实人若浑身都是正能量,喜事早晚会一个接一个,因为你早晚会感动老天爷!

    这不,来祥嫂怀孕了——老天爷感动了?还是风水改变了?——她还真生了个白胖小子!

    这更强化了来祥嫂的人生哲学——老天爷看得清啊!她一定要让婆婆说她好!

    那边来祥嫂天天过去。本来就是一家人。

    去了就把胖小子麟麟往爷爷奶奶怀里一放,然后和面,洗菜,蒸包子…

    来祥嫂干活的时候,来凤姐他们往往是在打牌——她是一天到晚在娘家吃,在娘家喝,在娘家玩,光晚上回自己的家睡觉。大家在一起,嘻嘻哈哈,多热闹!

    不是说来祥嫂不上班么,她给玩具厂加工玩具!每天都去厂里驮一大麻袋,回家来干。趁着孩子睡着的时候干,一天能干五个钟头呢,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不少钱。

    这样她自己既能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出手也大方。来凤过生,来凤儿子松松过生,那些谁也不记得的日子她全记得,到时就拿过礼物去。

    女儿麒麒总是说,“这是姑姑给我买的,比妈妈买的好。”“这是姑姑给我洗的,比妈妈洗的干净。”

    再看婆婆抱着麟麟的神情,祥和多了,不知道她还有退货的念头不?

    ……

    孩子们上了小学三四年级,不用接送了,放了学自己上奶奶家吃饭,来祥嫂就在学校门口卖肉夹馍——干这活儿晚上就不用熬夜啦。

    来祥家的麒麒和麟麟,来福家的腾飞,还有来凤家的松松,四个小孩一小班呢,年龄相仿,在一起热热闹闹。

    到了初中,四个孩子都跟大人一般高,跟大人一样能吃,二姨俨然把给他们做饭看成一项重大使命!哪儿也不犯疼了!

    她老人家现在是最慈祥的老太太!

    奇怪的是,若是老天爷看得清,为什么有的人就总是幸运,总是顺顺当当,而有的人却总是拧拧巴巴,什么事儿都别别楞楞?

    来福嫂不就是想上班吗!当初一进城干的那个厂子完了;卖家电,卖着卖着也完了;卖VCD也不行。

    一开始,买卖多好啊,那一阵儿,乡下都来买VCD!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可怎么不是越来越好呢?

    只有在英国的妹妹朝霞是她最大的成就!

    朝霞从初中就跟着她读书。朝霞考上了医专,然后专升本,然后考上研究生,然后就去英国读博啦!朝霞的路越走越辉煌!

    这是她当姐姐的第一大手笔!

    其次,二弟凌霄到了初三读书实在读不下去,她就把凌霄也接了出来,跟她在店里干。

    凌霄二十岁上,她给了他一爿店,还给他找了个媳妇。

    唉,别提凌霄的媳妇!

    朝霞本以为父母上了年纪,不会去省城跟着大哥住,而是跟着弟弟凌霄住——姐姐彩霞不也是在县城么?就打了几十万给凌霄买房。

    结果,房子买是买了,也装修好了——那个富丽堂皇哟!进去当家的是谁呢?弟媳!

    这个弟媳的眼睛比X光机还厉害!别说公婆,就是这个大姑子姐去了,在她眼里也是透明的玻璃,好像不存在!

    老爹大怒!

    “我回家包地去!我只要有粮食,你们我谁也不靠,谁也不指望!你看现在的粮食价格是从前的多少倍!”

    锯木厂是他老人家年轻时干的,早不干了。

    朝霞知道了,还能说什么呢?就直接给父母打钱。谁知,给老爹的钱越多,他老人家包的地越多!

    倔老头啊!

    他老人家包的地越多,老妈干活也就越多,干着干着就会犯病——心脏病?糖尿病?不论哪一种,来福嫂都得把老妈接来住院,她自己就什么也干不成……  

    不过现在反正店都没了,也没什么事可干了…白天来福哥在乡里,腾飞一定要去奶奶家和麒麒麟麟他们一起吃饭,她自己在家,连饭都懒得做…… 

    来福嫂这么终日悒悒的,悒悒的。

    她就从来不能像来祥嫂那样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来祥嫂在哪儿都开心,在哪儿都能笑出来!

    她也不能像来凤那样成天呵呵地笑!天下就有这样的闺女,结了婚一天三顿还来娘家吃!有了孩子,那就一家三口都来,照吃不误!

    她更不懂,为什么来福几乎把下半辈子的钱赔光了,还能一天到晚嘿嘿嘿地笑,真是个神经病!这么没头没脑,没心没肺!

    公公与别的老头下棋,小姑子他们打牌,大嫂就心甘情愿地伺候他们,给他们做饭!这个她顾彩霞做不到!凭什么你们玩我做饭!

    腰里扎着个围裙,在校门口守着个油锅,一边吆喝着,一边炸火腿肠、煎鸡蛋,卖肉夹馍,这个她顾彩霞也做不到!她要上班,体体面面地上班!

    那些年,婆婆天天嫌大嫂连个老母鸡都不如,要是换了她顾彩霞,早受不了了,早搬出去了,可大嫂还是坚持守在在家里跟她作伴!

    大嫂如此委曲求全,还不是因为大哥好!

    腾飞小的的时候战友来借钱——他们哪回来不引发战争啊——仗打完了,来福去爹娘那儿吃饭,爹娘居然说,离就离!谁怕谁!

    大哥顿时板起脸,挨个训人,“谁家失了火,咱别火上浇油!俺没儿子,您可就腾飞这一个孙子!离了,您是叫腾飞跟她娘走呢,还是叫他跟他后娘过?要找上班的,有的是!可要是这个上班的生个女孩儿呢,按政策,她还是不能给您生孙子!”

    再训兄弟,“爷们挣钱不是为了养家?你卖货卖货赔光,给战友战友给你赔光,腾飞将来上大学花钱你等着!娘儿们给你攒钱还不对啊?你还委屈啊?… ”

    大哥是世间第一等好人,全家都听他的。

    世间就是这样,别人服你,不是因为你有钱,不是因为你有权,而是因为你正直。你要是正直,人就敬你服你,你看,鬼神都听大哥的,给了他麟麟!

    可是她顾彩霞不敢跟大哥大嫂说自己娘家的烦心事儿,公婆知道了,一定会冷笑!

    自打结婚进了他家的门儿,她顾彩霞就从来没有感到什么节日的欢乐和喜悦!

    所以每每临近大年大节或谁过生日,她干脆装不舒服,或肚疼,或头疼…

    我可不缺那口饭!我也不给谁买礼物,我才不花钱买人嫌!

    可每次都犟不过她姑嫂两个——来凤和大嫂一定会嘻嘻哈哈地一块儿来拉她!

    她每次去,总是吃完饭拔脚就走,反正在“那边”总是浑身难受!

    嗯,又快到八月十五了,得给乡下的爹娘准备节礼。“那边”来福肯定去送。

    稻香村有卖的无糖月饼,也有火腿馅的,来福嫂决定去稻香村。

    低着头,下了楼,走出大门,来到宽敞的大街,蓦地看见自己长长的的影子。

    一抬头,见那黄黄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那么近,那么大,似乎你走到马路尽头就能捧起它;病恹恹的,很寂寞的样子,也不怎么圆,但是过两天会圆的。到时候,一定又大又圆,剔亮,很白很白,很圣洁的那种白!

    腾飞小时候背过”化作白玉盘,飞来碧云端……”

    哦,白玉盘!佳肴!宴会!

    抬头又看一眼月亮,来福嫂似乎闻到了美酒的芳香和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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