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孩子今天结婚，先生一早就去家里帮忙。中午举办婚宴的酒店离我家太远 ，不想让先生来回折腾，我便打了辆出租车前往酒店。
打车前不清楚酒店的名字，但知道具体位置，与我们学校仅一路之隔，于是就将目的地确定为我们学校。
一上车司机就跟我确认目的地：“大姐，去九中？”
“哦，我去海悦广场那便一个酒店参加婚宴，不知道酒店名，就把目的地定成了我们学校。”我跟他解释道，“我先生说那酒店就在亿家知味饺子店旁边。”
“我知道那酒店，专做婚宴的，昨天还去送了个客人。你是九中老师？”
“嗯，已退休两年多了。”
“退休好啊，可以自由自在享受生活了。我怎么听说有的女老师到了年龄也不退，你说她们图什么啊？”
“呵呵，可以多挣钱啊，据说退与不退一年差四五万呢。”我笑着说。
“钻钱眼里了，多出个四五万还能活出个两样儿来？谁敢保证这五年里就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她们那些不退休的能过得跟大姐你一样舒服？能想去哪就去哪，想不干啥就不干啥。”
“我主要是觉得年龄大了，精力与体力都跟不上了，该退就退，别让人家领导嫌恶，也让学生不喜。学生们还是喜欢年轻老师的。”
“对对对，年龄大的老师就是不受欢迎。我闺女今年上初一，特别喜欢英语老师，说她老师年轻漂亮，课讲得好，懂的也多。她班主任还有几年就退休了，闺女回家说她连普通话都不会讲，好多同学都不愿意听她讲课。前面上网课时我听她讲过几次课，有些题估计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讲着讲着就讲不下去了，最后跟学生说‘你们自己看看答案’就算完事了，这样的老师敢指望她能教会了学生？反正我是给俺闺女报了数学辅导班，一对二辅导。”
“数学可一定得学好，将来不管学文还是学理，数学都很重要。”我不知道该如何评论那位同行，只得转移了话题。
“我闺女的数学学得还行吧，总成绩也算凑合，期中考试在班里排第三，级部七八十名。”他的语气里颇带了几分自豪。
“这不很好嘛？说明她进入初中后适应得不错。”我夸赞道。
“不过我跟闺女说了，我不要求她考第一，她真要考了第一我就揍她。”
“为什么啊？孩子要能考第一，做家长的不得高兴坏了？你是担心给她增加心理压力吧？”
“有心理方面的考虑，但最关键的是现在高兴了，可将来有一天想哭都没地儿哭。你就看看吧，那些学习好的都考出去了，毕业后有几个回来的？我们村前些年有个男孩考了清华，当时他爹娘那叫一个风光啊，走到哪里都有人夸赞，说起话来底气十足，连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了。那孩子毕业后就留在了北京，进了一家很有实力的国企做编程。后来找了个北京媳妇，结婚时就把父母接去北京。村里人都羡慕得很，说老两口到儿子那里享福去了。结果两人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说是在那里住不惯，儿媳妇担心他们牵挂家里会闷出病，就先让儿子把他们送回老家调整一下，等过段时间再接他们回去。结果都过去三四年了，老两口再也没去过北京。“
“这人上了年纪就容易恋家，两代人住一起也不方便。不过等以后有了孙子或孙女需要照顾，他们不想去也得去。”我插了一句说。
“他们三年前就当了爷爷奶奶了，孙子出生时，儿子说岳母住在家里照顾老婆孩子，不方便让自己爸妈过去，只发了些孩子的视频给他们看。孙子百岁时小两口倒是带着孩子回来了，但当天中午百岁宴结束后就直接从酒店打车去机场回了北京，以后再也没回来，说孩子小来回不方便。老两口现在也不大出门，有时左邻右舍问到孙子的情况，他们就打开手机里的视频和照片给邻居们看。他们儿子也还算孝顺，常给他们转账汇款。不过像他们这个年纪，不买房不买车，一件衣服能穿好几年，吃的也简单，你就是拿刀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去花钱，他们也花不了多少啊。遇上有个头疼脑热，孩子也不在身边，只能老两口互相照顾。现在还好说，等以后两个人都动不了了，还有更难看的时候。你说养了这样的孩子有什么用？就是考上清华北大又有什么用？还有那些出了国的更是指望不上，就是当时有个好名声罢了，有什么用？还不如那些没考上大学的，至少留在身边有个照应。”他越说越激动。
“不管怎样，作为父母，还是希望孩子能够蜕变得更加优秀，拥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至少要超越我们。咱总不能为了确保孩子未来能够照顾我们而将他们束缚在身边吧？”我笑着说道。
“大姐，我这人是个直肠子，如果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你儿子很有才华，在深圳那边的发展前景光明。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大哥两个人现在挺好的，可等将来七老八十了，万一再有个病灾啥的，儿子又不在身边，到时候怎么办？”
“这些我和你大哥讨论过多次，我俩就没打算将来靠儿子照顾。我们的退休金还算充裕，等以后动不了就去养老院，尽可能地不拖累孩子。”
“你们这个年龄的人就是这样，啥事都给孩子考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犯贱，大姐你也别不愿意听，我这是实话实说。我前几天拉了一对夫妻，年龄跟你差不多，也都是老师。那男的病恹恹的，走起路来脚底直打飘，他老婆长得又瘦又小，提着个大包还要扶着他，也走得趔趔趄趄的，吓得我赶紧下车帮着把他扶进车里。我问他们去哪里，说是要去医院住院。我说怎么没有孩子陪着？那大哥说儿子工作忙，还要照顾孩子，实在不想麻烦他，又怕他担心，干脆就没跟他说。我真服了他们了，自己病成这样还不跟孩子说，那养他们有啥用？”
“他们那是觉得自己还能应付过去，真到了动不了的那天，还是会跟孩子说的。大多数的父母都是这样，尽量不打扰孩子。”
“我是绝对不会像他们这样的。”他语气坚定地说，“俺爸五年前就催着我赶紧要二胎，我一直答应着，到现在也没要。万一要是生个男孩，我以后还要给他结婚买房子，我才不会给自己找些麻烦扛身上呢。我有个伙计比我大两三岁，两口子都是电子厂工人，有个儿子今年十八岁。去年给他儿子按揭买了套房子，贷款贷了十年。等他们还清贷款儿子就该结婚了，结婚后生了孩子，他们又得帮着看孩子，要是再生二胎、三胎，他们这辈子不就全赔进去了？我是不会那么傻的，俺爸看我总糊弄他，去年要给我十万让我生二胎，我才不干呢，气得他直骂我自私。我是拿定主意了，不生二胎不买房，生活质量绝对高。”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心里正组织着词语，忽听一声“到了”，车子已到了酒店门口。
谢天谢地，终于可以结束这场尬聊了，感觉我俩的代沟太深了，也或者是我太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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