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一个父亲的忏悔(十九)

一个父亲的忏悔(十九)

作者: 六子天地 | 来源:发表于2019-11-10 14:50 被阅读0次

    小小的街道上竟然冒出了好多商店,一家接着一家。那些大点的商店则转变经营策略,直接和厂家衔接,从厂家直接进货,无休止地降价压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王生晚上回去,英子都在向他诉说销售情况每况愈下,这样下去根本不行,得想个办法才行。可能有什么办法,王生竟一筹莫展了。

    和那些经营者联合起来稳定市场?怎么可能,人家就想吞掉你,然后一家独大,怎么可能和你合作?你的筹码是什么?想到这他们就泄气了,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

    那么再行扩大规模,联系厂家和他们打价格战?这个他们也曾想过,但很快也被他们自己否定了。这又要扩大店面,又要筹措更多的资金,薄利多销。可这个小镇也就这么些人,绝大多数是穷人,购买力也就那么大点,就算我们能和那几家抗衡,也无非和他们一同瓜分这个小市场,每年也就几万元的利润空间,况且店面越大,投资越多,风险便越大,想起来都有些害怕。

    再说了资金从哪来?这个店开张的时候可是老丈人给借的钱,总不能老找人家呀!

    一下子两人陷入了恐慌的境地,那种对现实的无奈,对未来的迷茫,想着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长知识的年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穷山僻壤里吧?

    看着好多同事都在城里安了家,早上早公交车上班,晚上坐公交车赶回城里一家人团聚,还辅导孩子做作业。王生就有些着急,甚至为此吃不好睡不好。可再着急也没用,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就以自己目前的收入状况,在城里买房子?想都不敢想!

    可总不能这样一直耗下去呀,得想个办法解决呀,王生是没有办法了。他就一屌丝,挣的那点工资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别说养家糊口了,当然也就更别奢望到城里买房了。

    看着女儿女婿如此熬煎,还是丈母娘疼女儿女婿,于是就想办法联系上了自己的乡党,老丈人的同事,现在在省邮电局任三产公司总经理,她把自己孩子的情况向乡党说了,请乡党在邮局给谋个差事,又说这孩子可是你看着长大的,既聪明,又讨人喜爱,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啊,别人我们是指望不上了。

    一顿感情牌打得那个乡党招架不住,当即答应给她找个差事,丈母娘一听有戏,就把自己的小女婿也推荐过去,说他身体很棒,人也勤快,就让两个孩子一块过去,也有个照应,那乡党竟也很爽快就答应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有人在搞劳务输出,把这个偏僻地方的年轻人送到深圳和东莞一带去打工,听说收入不错,就有很多年轻人踊跃报名参加,那宇通客车运出去一车又一车,这事在当地激起了不少的波澜,许多年轻人都赶时髦,一窝蜂似的涌向深圳和东莞。

    丈母娘是不建议英子出去的,一来英子已经嫁人了,这事得王生说了算,王生自然是舍不得让英子出去,深圳远在千里之外,背井离乡,让她去受那般苦,他说啥也不会同意的;二来英子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很听话,也很乖巧的一个孩子,她希望她能守在自己身边,让她时常能看到英子的成长,她也可以帮她做一切,只要她能做到的,她都会帮她。这不她又是帮英子带孩子,又是帮她守商店,就是希望她过得更好啊。

    可是这样的好机会也不多,丈母娘就让自己的小姑娘跟着那些“人贩子”去了深圳,而把大女儿和小女婿送到省城邮局乡党那,照她原来打算的,想要在省邮电局谋个正式工作,铁饭碗那种,乡党那边只应了一句,说他尽力吧。

    那边衔接好了,这边则紧锣密鼓地盘点商店,一下子又找不到接手,索性由丈母娘看着,能卖多少是多少,就算处理货底子吧。

    送英子到省城那天,看着妻子坐在车上,回首向他告别,那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夺眶而出。这狗日的生活把一对恩爱夫妻活活拆开,简直是造孽啊!

    丢下两个孩子,没有办法,王生只好把他们转回到自己老家由父母带着上学。一个好端端的家被生活拆成了三块:王生在乡政府上班,英子到省城打工,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转正,成为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人,两个孩子则由父母领着上学,那种五马分尸般的撕裂让王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生活的残酷。偌大的城市,却没有他安身立命之所,他还得像一个戍边的将士坚守自己的岗位,等待着事情能往好的方向转变。

    英子到了省城,很快被叔叔安排到了一家邮局上班,那是一家小小的以收发包裹为主,附带着还推销一些画册,集邮的本子,到后来还推销日常用品,当然一个邮局它的主业应该是收发信件和包裹还有信件,附带的业务也基本开展不起来,加上那个时候电话已经很普及了,信件大幅缩减,因此她们的主打业务就剩一样:收发包裹。

    那个时候,英子的月工资收入也就600多块,加上奖金100多,最高300,一个月收入最高也就有九百块钱,比起自己经营商店的后期要好一些了,加上她还得自己租房住,每月也要100元的房租,再除去吃饭,也就所剩无几了。

    但她的乐观情绪却时时感染着王生,有那么一点好的消息,她会第一时间告诉王生,比如她得了奖金,和同事关系处的很好,同事还请她到他们家吃饭呢,哎呀人家可是富裕人家,丈夫在研究院上班工资有好几千呢,人家杨姐一件衣服都要好几千呢,房子好大好大,似乎她攀上了贵夫人,自己也能跟着富起来了似的。每当这个时候,王生总是耐心地听着,英子是个话匣子,一旦打开就会唠个没完没了,他喜欢听她的声音,脆生生的,频率很高,又很悦耳,就因为这副好嗓子,为他们的婚姻加了不少分呢。

    也许是聊的时间太长,影响到了同事的缘故,英子和他约定:以后打电话,就打到门口那个公用电话上,那铃声一响,她就知道是王生的电话来了,放下手里的活计,或者请杨姐帮忙替她,杨姐自然非常怜惜这个外乡妹,也乐意成全她,于是知道那电话一响,就催她赶紧出去接,他们则接手了她正在忙的活计。

    那一天他照例想用单位的公用电话打给英子,就见单位的老袁老婆也守在那等电话,原来老袁已经拨过去了,就等儿子那边回过来,他们也是约定好的,这边振一下铃,那边不接,等一会儿回过来,估计是儿子忙,当时回话不方便,也忌讳花乡政府的电话费,省得人家说闲话。

    他们几个正说话间,电话就响了。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起电话,“我是你妈!”那边却迅疾挂了电话,一阵“嘟嘟嘟”的忙音,没了声音,老人纳闷:怎么回事?

    几个人都觉着奇怪,正莫名其妙间,那边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回老人没敢去接,办公室小张接起了电话:“喂!你好!”旋即却变了声腔,“哦,左书记,您好!”

    “怎么搞的?办公室的电话怎么老让别人用,外面有的是公用电话啊,单位没钱,每个月花费又那么高。每次会上都讲,你怎么不长记性?”书记毫不留情,拦头就是一顿训斥。

    小张想要辩解,人家只是用了一下咱们的电话而已,是他儿子要打过来的。但是书记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安排他连夜要写一份材料出来,明天急着用。

    几个人这下弄明白了,原来是书记打过来安排工作的电话,老人却以为是儿子打过来的,就赶紧接上,老人耳聋,又极少接过电话,一听到振铃就有些紧张,还有些激动,一句“我是你妈!”,估计把书记气得回了一句“我还是你大爷呢!”

    这个笑话一时间传出去,竟成了笑话,大家津津乐道,把个老袁戏谑成了书记他爸,老袁那个狼狈啊,只是嘿嘿笑!岂止是这件事,为这事老伴和他淘了好长时间气呢,只因为他替老婆拨了电话,就让老婆在电话旁守着,几个麻友还催着他呢,他一溜烟跑去打麻将去了,结果就出了这事,老婆丢了人,受了羞辱,又岂能轻饶了他?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开例会的时候,书记就借题发挥,把这件事上升到了办公室主任玩忽职守,工作人员假公济私,办公室电话成了公用电话,还扬言要处理当事人云云。王生就觉着这事好像书记在影射他似的,毕竟他也经常用办公室的电话给妻子打电话呢,那脸上就火辣辣的。

    他好歹也是领导干部了,书记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就不好再去难为人家小张了。有那么几次,他看到小张房子灯黑着,估摸他不在,就溜进办公室想用一下免费公用电话,结果却拨不出去,再一听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却说他不是有资质的用户?把他的,我一个堂堂的领导干部,连个用电话的资格都没有,真他妈窝囊!

    公用电话用不成了,可对英子的思念却让他不得已只好到外面的公用电话亭去打,可那都是在人家店里的,悄悄话说不成,私密话也没法说,花钱是小事,还被人笑话,一个堂堂的领导干部,还到外面用公用电话,丢人!

    虚荣心的驱使,他花了2000多块钱买了一部菲利普手机,还有一块薄片护着键盘的那种,水磨灰黑色,掂在手里很厚重,那个时候,整个乡政府也没几个人拿手机,除了书记和乡长,还有几个年龄大点的老同志有手机而外,其他人都没有。那是2000年,手机是一个身份地位的象征,王生自然能掂掇来它的分量,有时候少不了在外人面前显摆,让好多人艳羡不已。

    有了这部手机,王生就可以随时随地地给英子打电话了,而且每次都要几十分钟,一个小时,有时甚至要两个小时,两个人总好像有许多说不完的话似的,两口子的感情也在这一次次的交谈中不断升温。

    他们时常回忆起在一起的岁月,两个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每天晚上两个人总也要来聊到午夜一、两点,就如同喝了咖啡太过兴奋睡不着似的,然后就是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直到精疲力尽方才睡去。

    而今为生活所迫,两个人天各一方,就为了那个所谓的正式工作而背井离乡。白天的彼此照应没了,晚上的耳鬓厮磨也没了。她成了孤独异乡人,在那只有不到十平方米的出租屋里,没有一丝光亮,进门就要拉灯,仅仅只能摆下一张床的逼仄空间里寄寓着,期盼着那个虚无缥缈的正式工作。

    英子初来乍到,就给他透露了省邮电局早已经改制,只保留了两三个正式职工,其余的都到三产上去了,经营状况很不好。又是脱胎于事业单位,大锅饭吃惯了,大家也都抱着混日子,熬时间等着发工资的态度。哪有一个人想着怎样把货品卖出去,挣更多的钱,壮大企业,顺带着也给自己多挣点钱。

    可他们没有,领导想着怎么样能从中谋到利益,杀鸡取暖,一般工人没职没权在发着牢骚混日子。

    就是他们这个小小的保留下来的一点业务也是因为人们还有寄东西的习惯,也算是承担了一点社会责任吧,所以才保留了下来。本来人家人手也够,他是仗着叔叔的权力挤进去的,等于是从人家几个姐姐的碗里分了一碗饭吃,只要不饿着肚子就行。她的处境她自己也很清楚,也就只能这样先赖着,兴许还有转机呢。

    王生心里清楚得很,人家丈母娘的乡党只不过是不想博她的面子而已,又不想让她失望,所以才凭着自己的权力把她的女儿安插在了那个小邮局,也就那么一点工资,在省城还能混下去,至于正式工作,到时候孩子自己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不想做这个恶人,也向丈母娘宣示,但凡事情没有他搞不定的。

    一个在这个行业干了一辈子的老江湖,这么点小事还是难不住他的,但要转正,有些人干了一辈子都转正不了,何况一个小丫头片子?她之所以还心怀幻想,是因为她们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成了井底之蛙,到外面看看这个大千世界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要说立马就回去,英子可不干,一方面自己回去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让她回老家伺候公婆,种地她绝对不干,商店又倒闭了,干啥啥不成,最后无奈又觉着找一份正式工作才靠谱,于是就费了很多周折托了这么打硬的关系才挤了进来;另一个方面人家为她这事还动用了权力和关系的,就这样回去,明摆着是在博人家的脸面呀,这事她做不出来,也无法向母亲交差。

    既来之则安之,先这么耗着再说。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一个父亲的忏悔(十九)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buuobc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