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不仅喜欢怀旧,而且容易做梦。如果说,怀旧是有意识的,是主动的;那么似乎可以说,做梦是无意识的,是被动的。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梦到儿是生活过的那个小山村,梦到山村里的农家小院、老房子和亲人四邻人,梦到我喂养过的小山羊、小黄狗甚至一头黑猪。梦境中的逼真与亲切,让我不忍醒来,抑或醒来了也期盼继续回到梦中,继续那富有诗意的乡村生活。
我出生在那个叫做相城子西庄的小山村,紧贴着古城西城墙。不过出生不久,就与母亲、哥哥一起随着父亲去了濉溪县城过起了类似流浪式的生活。父母都在县里一家地方国营工厂工作,但却总是租房子居住,这家住半年,那家住一载,居无定所,以致外公总说“灶老爷也记不住你家的门”。不过,那些年濉溪县城的生活我还年龄太小,既没有自己的单独朋友,也没有自己的宠物和小窝。直到 1961 年春天,因为父亲的一场工作变故,我们不得不结束县城的流浪生活,回到了我的出生地——西城村,过上了真正有自我感觉的乡村日子。
我们的村庄紧靠着相山,距离村西头不到一里地,就可以沿着羊场小道登上鹰山,爬上那个硕大的“皇姑墓”——遗存于战国时期的宋国皇姑古墓。在回到那个小山村生活的日子,父亲失去了城里的工作,做起了羊倌——为生产队放牧百十头老绵羊。跟随着父亲,我走过了相山的大小山头,人少羊多,我也培养出了对羊群的感情。后来,父亲被招去了矿山上班,我不再能够随着羊群上山撒野,便央求父亲为我买了两只小山羊,洁白无瑕的两只山羊,陪伴我度过了难忘的童年岁月。为了放羊,我专门养了一只小黄狗。春夏秋三季,我每天都会拿着鞭子,赶着我的小羊,带着我的小黄狗,到鹰山上散放一会儿。吃饱了山白草的小羊,会顺从的从山上随我回到小院,关进那羊圈;而那小黄狗则会摇着尾巴,无论我是去挑水还是割草,都紧跟着我的脚步。
我们的农家小院不大,歪歪斜斜的五间茅草房子,厨房甚至连门都没有。房门边经常挂着两串红辣椒或者老玉米,院门口随意搭了一个架子,有时是眉豆,有时是丝瓜,甚至也栽过一架葡萄,结出来几串紫色的葡萄——味道很酸,第二年就给砍掉了。院子里还有一小块空地,除了香椿、石榴、花椒、枣树和泡桐之外,也曾种过辣椒、茄子和冬瓜。每到夏天,满院的绿色丛中开着紫色、白色或黄色的小花。父亲下班回来,坐在树下检查我和哥哥的作业;母亲从田里收工,则忙着给全家做饭。黄昏时分,炊烟袅袅,小黄狗汪汪叫着,芦花鸡早早飞到了石榴树上。物质生活虽然贫穷,小院却也充满着快乐和暖意。这样的日子持续多年,隔壁的大嫂子,后院的二奶奶,东院的三婶子,都曾来家里串过门,有时也给我家送来辣椒酱或萝卜干。
岁月犹如流水,片刻不息。一晃,我们家离开那座小山村几十年过去了,我的父母也都先后弃养归西多年,而那小山村更是早就随着城市的急剧扩张,变成了商店、写字楼或机关大院。但是,儿时的生活场景仍不时浮现在我眼前,山村小院的柴门和丝瓜眉豆架,小黄狗和白山羊,更是无数次出现在我的夜梦中。昨晚外出会友,归来已是入夜,便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昏昏睡去。睡梦中,我又随着父母哥哥妹妹一起回到了那个早就不存在的山村,重新住进了那所小院。茅屋依旧,炊烟如故,丝瓜架仍在。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大亮了。懒懒地坐起来,忍不住填了一阕《风入松》,记下梦里的片段。
《风入松·初夏又梦山村》
少年心事似流云,狂话喷人频。麓前草掩羊肠路,夜雨消、晴日霞茵。黄杏暗含微苦,刺槐斜对柴门。
西村初夏柳条新,相望灶烟熏。茅蓬连架青藤索,梦当时、恩戚芳邻。惆怅双亲归远,怎寻霜露乡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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