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

（一）

“妈！吃饭了，吃饭了”女儿一边叫着一边把饭菜端在桌上放好。

孙孙看奶奶迟迟不来，按了动画片暂停，跑进卧房去对着奶奶耳朵说“奶奶吃饭啦。”

“好勒，孙孙乖，奶奶这就来”老太太放下手中织的毛衣。

“老头子去哪儿啦，今天又不回来吃啦？”

“爸去二姐家了，不是告诉过您了吗，山东远，让他多呆一段时间”

“老家伙天天玩够啦，也不管我这老太婆了”

“奶奶，先吃饭，别凉了，过几天您腿脚方便了，咱们一起去接爷爷”

“孙孙乖，奶奶吃，啊，孙孙也吃，吃完了去写功课，长大了别像奶奶一样就好，只会织毛衣，还收不了线头”

“妈，我说您别一天都去织那毛衣，您腿脚就是要慢慢走走，这样才恢复快，况且，现在商场里面什么买不到？谁还自个儿织了”

“你们年轻人，成天商场商场，我们那个年代，有毛线都还舍不得用，一针一线都得仔仔细细，生怕浪费一厘米，再加上，你爸，哪一年不穿我织的毛衣啦？你没毕业之前，不是也是我织的？现在时代好了，不穿啦？嫌样式丑啦？”

“行行行，您说的是，好吧，妈，快吃饭，快吃饭”

“奶奶，我就喜欢您织的毛衣，大红色的那件，我可喜欢了”

“你就是个小马屁鬼，平时调皮捣蛋奶奶给你撑腰，嘴巴倒是挺甜”

“我孙孙怎么啦，谁马屁鬼啦，小孩子谁不好动啦，你小时候……”

“好了，停，是不是又要讲我当年怎么怎么上树摘鸟蛋，怎么把隔壁村的男娃打得叫他妈来找您理论……孙孙都听了几百遍了”

“奶奶您继续说，我还想听”

“得叻，你们祖孙两慢慢聊啊，我先去陈汤”

“你妈妈当时上二年级……”

女儿虽然嘴上说着不耐烦，可进厨房一路上都掩饰不住笑容，她清楚，现在还有这样的氛围已经再庆幸不过了，她一边舀着汤，突然又想到了三个月前，手差点没拿稳，笑容停滞，使劲晃了晃头，才把汤端了出去。

“讲完啦？讲完啦喝汤了”

“孙孙，你想去看电视就先去看，汤凉了奶奶叫你”

“好！奶奶最好了！”

“妈！您别成天惯他”

“阿茵，你先坐”

“怎么了妈”

“你快回公司接着上班吧，你看你请假那么久了，我没事，真的”

“妈……”

“我都知道了，你爸他回不来了”

“妈……我……”

“我知道你怕告诉我，今天我去理衣柜，发现三件毛线衣的线头都还没接上，老家伙不会三件毛线衣都不回来接的。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他得去十几里路外工厂，到了夏末秋初准备织毛衣的时候，他再远都会回来帮我接线头，他知道的，我接不了”

“妈……爸他……”

“其实我不是接不了，我后来都学会啦，院子里哪家女的不会，学着都会啦，只是他说他愿意回来帮我，我也盼着他可以多回来几趟。”

“妈……”

“这老家伙，说我风湿关节炎就别送饭去医院了，说等他回来接线头，他肯定会回来的，我也是不争气，下楼都下不了……孙儿他爸处理完了就回来吧，我都知道，你们怕我难过”

（二）

三个月前……

“医生，我妈现在这种状态会有好转吗，我爸癌症走了三年了，今天突然抓着我的手问我我爸多久回来，还提着汤准备去医院，拦都拦不住，我还没来得及关门，就晕了过去”

“你妈妈这种情况有过案例，但是不常见，这几年应该思念得很苦，又怕你们担心她，心里其实难过得厉害，精神最终受不了了”

“那会好吗？”

“只能逐步治疗，根据她的情况来定期检查，她现在出现了精神分裂的状态，会重复出现一些固定回忆情节，现在不要去刻意提你爸的事情，如果提了，也不要告诉她真相，有一些辅助精神治疗药物，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谢谢医生”

（三）

“奶奶，汤冷了吗”孙孙突然过来打断了母女的对话。

“乖孙孙，冷啦冷啦，快喝，别等你爷爷啦，那个老家伙又去楼下打牌了，别管他了。”

“阿茵，你坐着发什么呆，喝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