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
清冷的月光洒在了少年的身上。月光下的少年是那么的渺小,他彷佛不属于这片天地,稍不留神他就会被黑暗吞噬掉。
少年拾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拿在手里好奇地打量了起来,接着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脸苦相,显然树枝的味道不太好受。
他又往前迈出了一步,就在他的前面倒着一个人,确切的说那是一具尸体,他拿树枝捅了尸体一下。
“他已经死了!”一个突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少年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到了一棵歪脖子树下。
“死了?”少年借着月光探头出来,看到了一个白发老者。
“不错,这人已经死了。”白发老者显得十分轻松自在,他似乎对于生死看得很淡。
“他为什么会死?”少年蹲在树后面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之色。
白发老者从腰间解下酒囊,扒开木塞,一口酒下肚痛快淋漓,笑道:“他不想活了,自然就会死。”
少年揪着自己的头发,惶恐道:“那我想要活着,是否就不会死了?”
白发老者又灌了一口酒,道:“一样要死。”
少年问道:“如何才能不死?”
白发老者道:“你为何如此执着于生死?”
少年倚靠树干下,抬眼望着夜空,急促道:“我不知道,可我母亲说,我会变老,然后死去,这是真的。”
白发老者走到树后面,看到一脸茫然的少年,和蔼的一笑,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借着月光打量起少年,眼中不断闪过惊异的目光,眼前的少年生得十分的好看,他有一张精致迷人的面孔,彷佛是鬼斧神工创造出来的艺术品。
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迷离的眼神给人一种妩媚感觉,眼波流转之中又暗藏着几分英气,这种目光给人的印象十分地怪异。
媚眼虎目!
白发老者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年颔首。少年却被是对方的眼神给惊住了,白发老者的眼睛深邃而望不见底,彷佛承载了浩瀚无边的大海汪洋,似乎他的眼睛就是天地,天地就藏在他的双眼之中。
少年变得安静了许多,白发老者轻抚着少年的头发,慈祥的笑容彷佛温暖的阳光,逐渐融化了少年内心的恐惧冰山,少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温暖,这是一种充满人性的温暖。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四周的草丛里飞出大量的萤火虫儿,幽绿色的萤火之光照耀着天地,他被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的一幕吸引,黯淡的光芒聚集在一处,映射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虫子会发光……”少年抓过一只飞近的萤火虫,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中观赏,幽绿的荧光闪烁着迷离的光辉。
他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掌心中的萤火虫瞬间殒命,残留掌心中的幽光渐渐暗淡,最后变成了一点灰黑的肉渣。
白发老者愕然地看向少年,道:“它又没招你惹你,你又何故将之虐杀?”
少年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没想过杀了它,只是它太弱小了,经不住我的一握拳。”
白发老者道:“所以你觉得它的死与你无关了?”
少年奇怪的看向对方,一本正经的笑道:“就算是我杀了它,它们又能奈我何?”他指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儿,他的存在就像是这些虫子眼中的神,它们的生死都掌握在少年的手中。
白发老者轻叹一声,道:“你果然不通人性。”
少年眨了眨眼睛,笑道:“人性?那是什么东西?”
白发老者道:“人性不是什么东西。也罢,老夫今日便留你一命,让你去学会做一个人,一个真正有七情六欲的人。”
少年追问道:“做人就能不死吗?如何才能做一个人?”
白发老者直指地上的无名尸体,道:“人固有一死,你借他的身份去融入人世。”
少年依言行事,他从尸体旁捡起一个包裹,包裹中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还有一封书信和一块发霉的馒头,上面还残留着死者生前啃过的牙印。
白发老者摊开书信扫了一眼,淡淡道:“此人姓云名少堂,那往后你便代替他活着,你也叫做云少堂吧。”见他仍呆立在原地,不耐道:“你且去吧!”
少年又道:“那我该去往何方?”
白发老者道:“今后但凡有人之处,便是你立足之地。”
前方是一片幽寂的深山老林,往后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江,沿江两岸是阡陌交通的田园,再往前望去便是繁华热闹的舞阳城。
少年眼中充满了迷茫之色,沉吟道:“我来此的目的不是学做一个人,我来此是寻求长生之术的,你可知晓长生之术吗?”
白发老者摇头道:“老夫也不知,你若能寻到便告知老夫一声。”
“好!”少年应了一声,迈步向着舞阳城的方向行进。
白发老者就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离去,他的脸色十分的平和,直到少年的背影融入了夜色之后,他的身体突然收缩成了一点光芒,就像四周的萤火虫发出的幽光一样,瞬息间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彷佛他在这天地间从未存在过一般。
※※※
斜阳夕照,渔舟唱晚。
云少堂漫无目的的行走在江岸之上,残阳余晖映射着水面波光嶙峋,他一直在朝一个方向前进,却忘记了该怎样去停下来。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因为他根本不属于这里,他只是遵从母亲的指引,从一个叫妖界的地方来到这里,这里就是妖界千方百计要征服的地方。
人界。
他的母亲是妖界的九灵圣母,但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不过他能听到母亲的声音,那是一个细腻温柔的声音,后来他才知道母亲是一只九尾天狐,她的声音能够魅惑一切生灵。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从母亲的只言片语中可知,他的父亲不是一个妖族,之后的事他就不得而知了。
走了一天的路,他终于感到了疲惫,不远处的舞阳城已近在眼前,但他已是无力的躺了下来。
绚烂的晚霞如同点燃的篝火照亮天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烧云的景象,他情不自禁地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似乎是怕天边那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出现就是那把大火,已然借着东风燃烧了起来!
※※※
日暮时分。
官道上的行人车马已经不多。远处进城的方向驶来了一辆马车,车上布满了颜色鲜艳的彩带,犹如结成了一朵盛放的莲花,车厢就像长在莲花的花蕊之中,令不少往来的行人好奇侧目。
马车行不到片刻,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起一角,从外面看不清楚帘内的情景,但从里往外看却是一览无遗。
帘内只露出了一双沧桑的眸子,目光朝帘外四处好奇的张望。车夫觉察到了背后的目光,讪讪一笑,道:“小姐,这外面风很大,没啥好看的,小心着凉啊!”
“老吴,昨夜城外发生的怪事你知道多少?”帘内的那一双眸子眨了一眨,浮现一抹惊奇的目光。
老吴道:“知道,知道,天上的明月突然消失了,繁星发出的光比月光还亮,那景象真是百年乃至千年不遇。”
帘内之人追问道:“我还听到有人说星光之中出现了一扇门,从门内飞出了一位仙人,这事是真的吗?”
老吴嗤笑道:“小姐听到的不过是传言而已。”
帘内之人紧接着问道:“那实情到底如何?”
老吴笑着摇头,道:“所谓的仙人不过是一颗飞火流星划破天际,根本就不存在仙人之说。”
帘内之人对这答案勉强满意,帘子放下渐渐收回了手,就在帘子垂下的那一刻,忽然瞥见江岸上的那道单薄的身影,而那个人也在偷偷地窥视着帘内的人,双方的目光就在电光火石间碰触。
一刹那的目光接触过后,帘子彻底切断了两人的对视。
“最近城中来了不少陌生人。”帘子放下后,里边的人随口嘟囔道。
“嘿嘿,是的小姐。”车夫老吴匆匆瞥了岸边一眼,落在他眼中的不是岸上的人,而是江中游船画舫上的风尘女子。
※※※
幽怨的琴声从一艘画舫当中传出同,一曲开来,万籁俱寂,彷佛天地都为这靡靡之音消沉,犹如为所有的人编织了一场浮生春梦,不知有多少人甘愿在此梦中长醉不醒。
一曲终了。
四下里仍是一片沉寂,人们都未曾从琴声中抽离出来。
许久之后,无数男人的哀叹声不断响起,叹息声中蕴含了无尽的惋惜,更多的是对画舫之中的那个人感到遗憾。
画舫在水中缓缓地移动着,飘扬的彩带彷佛一抹长虹,甲板上的那个人抬起了头,浅白色的羽纱烟罗裙摆随风摇曳,雪白的素手从琴弦上抽回,纤细的玉指抚弄着琴头的流苏,怡然自得地浅浅一笑。
“雨荷,酒来!”她笑容依旧,吩咐身旁的侍女取来酒盏。浓郁的酒浆隔岸飘香,渐渐地吸引了一个人的注意。
江畔之上柳树成行,树下的人儿半梦半醒,恰在此时被飘来的酒香吸引,他的眸子光芒大亮,似乎酒的香气能令他神魂颠倒,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那艘画舫。
“姐姐,那边有个呆子在看你,瞧他流口水的模样真像个憨货。”雨荷发现了岸上的云少堂,当下被他那痴痴傻傻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
抚琴女子随意地瞥了岸上人一眼,仅看了一眼便立即柳眉微皱,迟疑道:“你说的可是树下的那个人?”
雨荷捂嘴一笑,点头道:“就是他,不过他生得可真好看,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儿郎,倒像是内城的富家公子。”
抚琴女子“哦”了一声,但也没再去看岸上的人。她本是一位画舫中的清倌人,平日里抚琴演舞乐得逍遥,但终归是一位沦落风尘的女子,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这人好奇怪的气息……”她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这也是她刚才皱眉的原因,但天下奇人异士众多,但碍于身份也不好直接上前去探个究竟。
雨荷发出惋惜的叹息,幽幽道:“诶!真可惜。”
抚琴女子奇道:“可惜什么?”
雨荷遥指岸上的人,道:“那个好看的人儿衣衫褴褛,看来是一个乞丐,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抚琴女子道:“生死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你哪来的这般愁楚。”
这时,画舫刚好驶过云少堂的面前,他翻身坐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抚琴女子的手,吞咽着口水,腹中发出了饥肠辘辘之声。
雨荷对他招了招手,关切道:“你怎地了?”
云少堂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舔唇道:“我要她。”
“啊?”雨荷迟疑了一下。
抚琴女子顿了一顿,嗤的一笑,朝他看了过去,道:“你要我?”
“快给我!”云少堂迫不及待地招着手。
雨荷脸色发烫,娇嗔道:“你太无礼了。”
云少堂呲着牙,叫嚷道:“快给我!”
抚琴女子扑哧一笑,白了他一眼,摇头道:“你是何人?小小年纪,心性怎地如此放荡!”
云少堂的注意力完全在她的酒杯中,当下二话不说,纵身一跃,竟是跳起三丈来高,直直地落到了甲板上,朝着抚琴女子一把扑了过去。
“啊!来人,快来人啊……”雨荷惊呼出声!
“发生什么事了?”一名彪形大汉从舱内冲出,紧随其后还有四人,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赫然是守在船上的护卫。
雨荷早已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以为云少堂会是一上来就作恶,可没想到他扑倒抚琴女子后,竟是直接夺过了她手里的酒盏,径直把酒倒入了腹中。
“姐姐,你没事吧?”雨荷吃惊道。
抚琴女子扶着桌案站了起来,愕然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愣是没看出他是如何上的船来。五名大汉立刻上来将云少堂制住,随后把他架着摁倒在了甲板上。
“好难喝的东西。”云少堂两眼发昏,脸红了一片,醉态可掬。
抚琴女子柳眉倒竖,娇叱道:“你好大的胆子!”
云少堂被摁倒在甲板上四仰八叉,动弹不得,看来他从前未曾喝过酒,如今一杯酒下肚,已然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将这这厮扔到水里。”一名大汉踹了云少堂一下,督促着手下将他往水中抛去,权当打发一个地痞无赖。
雨荷面露怜悯之色,道:“我看他也只是好酒之人,也没有伤害到姐姐,便饶过他一次吧。”
抚琴女子道:“为他醒酒。”
雨荷端来一盆冷水,对着云少堂的头浇了下去。冷水倒灌之下令云少堂毛骨悚然,霎时间清醒了过来,他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
抚琴女子道:“这位小哥,你是何方人士?”
云少堂看了她一眼,茫然不解地摇了摇头,蓦地又伸出手掌,道:“把你后面那个也给我。”他所指的地方摆着一盘精致的糕点。
雨荷不待人吩咐,迅速将糕点端了过去。云少堂仿佛饿鬼投胎,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糕点,支支吾吾地咀嚼道:“这个好吃。”
抚琴女子端详着云少堂好一会儿,眼中不禁闪过惊疑不定的目光,暗忖道:“这人体内的气息好诡异,凡人怎会有两种不同的气息?”
云少堂清掉面前的盘子,舔了舔嘴唇,啧啧叹道:“好好吃啊!”
雨荷蹲下身细看着他,笑道:“你方才是饿坏了吧,瞧你那无礼的样子,往后莫要如此唐突,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的!”
云少堂侧着脑袋,茫然道:“为什么?”
雨荷笑道:“没教养的人才会这么做。”
云少堂奇道:“那如何才能有教养?”
雨荷楞了一下,暗想这人是不是一个野人,不然怎地什么都不知道。抚琴女子挥了挥衣袖,转身朝舱内走了进去,边走边道:“好了,把这人送回岸上去,今夜还要招待客人,得赶紧回去。”
雨荷赶紧答应了一声,又对云少堂说道:“你赶紧回家吧!我再送你些糕点,你带回去吃。”
正当此时,一艘画舫迎面朝这边使过,船上一个抱着肩膀朝这边看来。云少堂从雨荷手中接过装有糕点食盒,兴高采烈地发出雀跃的欢呼,但他的一个动作令船上那人吃惊,皆因云少堂再度纵身跃起,轻而易举地跨越了五丈的距离,最后落到了原先的柳树之下。
“好灵巧的身法。”那人冰冷的面孔下不苟言笑,甚至有些看不出他的内在形色,胸前抱着一柄漆黑如墨的剑,这把剑在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怪味。
血腥气!
“血!”云少堂鼻子抽了抽,猛然回过头来,他环视四下里一周,却没能找出血腥气的源头,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抱剑人冷冷一笑,目光锁定了云少堂,道:“我看到你了!”
他的声音很冷,如同冰窖中散发的冷气,悄无声息地传到了岸边,恰好落入了对方的耳中。
“你在哪?”云少堂呲着牙,瞳孔一缩,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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