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就那么决绝地跟你到了南方,面对养育了我20年的父母,我没有留恋。
你的关怀,让我体会到了别样的温暖,那是父兄般的,让我幸福得不愿醒来。
漂泊了几个月后,最终我们在海滨小城安顿下来。除了上班,租房,买菜,做饭,你全包了。我是真的做了一回公主。
我们会沿着海边疯跑,也学着当地人去赶海。去超市里瞎逛,尽管我们很穷,啥也买不起。但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苦!有了你就有了一切了!连空气都是甜的呢!
你有趣。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像被施了魔法,一下子就那么有意思起来。你也许不相信,你是怎样的好。可在我心里,你就是那样那样的好!你的男中音,唱起歌来,也是那样迷人。那时,你喜欢唱李宗盛和罗大佑的歌,浑厚而沧桑,偶尔也唱《北国之春》。我们一起唱的《恋曲1990》,还记得吗?我哭了!你抱着我的头,说,傻丫头,我不是在的嘛!然后轻轻给我擦眼泪。
你有个性,不甘平庸。你说,一定要让我过上和她们一样甚至超过他们的生活。你说,要出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一天,你真的就坐上了大船,我在岸上,我们频频挥手,直到你消失在水天一色处。我很难过,但不悲伤。因为我相信,我的英雄,某一天一定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一天天,一月月,我期待着,并想象着。
越洋电话太贵,我们开始了,异国传书。你说着欧洲的见闻,说着每天的行程,很有画面感,我仿佛也在此情此景之中。唯一一次电话。我告诉你,我们的孩子,你给他取名小海。你说,你努力赚钱,到时候请保姆照顾我。我说,好。然后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可我竟然没有料到,孩子降生半年后,你就再也没了消息。我跑外事办,拖关系找移民局,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可是几个月下来依然是一片迷茫。你在哪儿,你不知道我的心吗?你让我找的好苦好苦!我快活不下去了!我依然给你写信,一封又一封还夹着我和孩子的照片,尽管每一封都是原封不动地地被退回来。那段日子,我就是睡不着觉,无论如何,我简直要疯了。眼泪……我不要这样难过,孩子也跟着我难过。简直太伤心了,太寂寞了,太难过了。我想逃避,但我有小海……即使你死了,我的眼泪也要缠住你。没了生活来源,我辞退了保姆,我的世界一片狼藉。我该怎么办?我不相信你会突然对我们不管不顾。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至于真的丢弃我们吧?你不来信一定有你的道理。你难道不想你的孩子吗?这是悲事,也是好事,因为我可以做一个独立的人了。你知道,一直都是你在安排着我们的生活,我没有操过心的。可眼下,我只能把孩子托付给邻居,我一边找工作,一边打探你的消息。我不愿照镜子,也懒于梳洗。很快我就变得面目可憎,一个活脱脱的黄脸婆了!
那天和邻居谈起你,我努力显出很平常的样子,可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我要能忘记你就好了,可是你的影子、隐隐约约就站在那里,凄清地看着我。谁能把我的消息带给你,把你的消息带给我,谁就是我的恩人。我想到了死。孩子,可怜的孩子,又把我拖住。我的心挑了一个重担,一头是你,一头是小孩,谁都拿不开。天知道我有多么思念你。孩子一天天长大,他和你的眉眼一模一样,仿佛当年的你。我把所有的爱倾注到小海身上,生活又有了奔头和勇气。我相信你不会撇下我们不管。你不是那么薄情寡义的人,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
三年后的一个傍晚,在菜市场,一扭脸的功夫,孩子竟然丢了,他一向很粘我的,怎么一转眼就找不着了。我手足无措,瘫倒在地,周围有人替我报了警。可近一年的奔波还是没有着落,也花光了我的所有积蓄,我没脸回家见父母,就彻底想到了死。我选择跳海来结束自己。咱们的孩子就是小海,我去找他,也去找你。我渐渐确信你可能也去了另一个世界。
那天风很大,我穿戴齐整,走上了那块巨大的礁石,从从容容,镇定自若。我大声呼喊你和小海的名字,然后纵身跳入大海,波浪呼啸着迅疾就把我吞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束强烈的光刺到眼睛里。我躺在一条渔船上,一对中年夫妇正眼睁睁地看着我。原来我被救了,没死成。我半天只会抖动嘴唇,不会说话。然后就开始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一直哭到没有一丝力气,然后睡着。再后来,他们收留了我,呵护照顾我,并答应帮咱找小海。他们把我当女儿。其实,他们的经历更凄惨,但他们依然对生活充满着希望。也是为了宽他们的心,我开始好好吃饭,开始自己出来做事。
我在我们租住的地方开了一个店,是用你和小海的名字命名的。现在生意不错,我接来了父母,让他们来打理。我在全力以赴找孩子,我不敢搬家。我怕你们回来找不到我。你一定能感应到,对不对?我在原地等着你呢!别让我等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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