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会读写营【0158】号学员习作（选做2）https://www.jianshu.com/p/7988060be74b
韩福手里拿着那张《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走出了公司办公楼，他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不由得心生感慨。唉！花了一万五千元买的农垦户口，还有梦寐以求的工作就这样丢了。他隔着窗户里看了一眼当初住过的宿舍，里面是两个陌生的面孔，有关他的一切早就没有了印迹。路过的人没有人和他打招呼，已经没有人认识他了，尽管他曾是轰动一时的人物……
盐化公司所在地荒无人烟，放眼望去尽是白花花的盐碱滩。恰恰就是这样的荒凉之地，却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整个公司有五百多人，大多数是农垦技校毕业的学生，再就是花钱买了农垦户口的年轻人。韩福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他当初买农垦户口花了一万五千元，为的就是能有一份拿固定工资的工作，彻底脱离农村。
大半年时间过去了，单调艰苦的生活，又脏又累的工作，使得当初的好奇心与兴奋感渐渐淡去。有关系的都调走了，还有些人觉得再熬下去没啥太大的意义，辞职不干走人了。留下来的人都是混日头下山得过且过，“最起码每个月总会有个麦儿黄”这就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星期天是照常休息的，休息的时候只有打扑克和看电视，再就是蒙头大睡。精神头十足的人大都会步行几公里，去最近的乡镇赶集或者下馆子。骑自行车去县城大概要一个小时，没人愿意吃那个苦，大多时候瞅着有了便车，才能进一趟城。韩福他们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经常去镇上，没有啥具体的事情，主要是为了改善一下生活。
韩福清楚地记得，八月十五中秋节，正好是星期天。他们一行六人在镇上转悠了一圈，就为了“这一顿吃什么”争论了半天，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最后还是在李三社提议，说是该换换口味了，于是，一人买了一只卤猪蹄，又买了一瓶啤酒。几个人边走边啃着猪蹄，一字排开占据了整个路面。好在这空旷的乡村道路上，一天难得有一辆车通过，也就任由着他们横行了。
“呃，老子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才能吃十个卤猪蹄，想想都亏的慌。”万海喝了一大口啤酒，响亮地打了一个酒嗝，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还想吃十个猪蹄，想啥呢？一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一个猪蹄四块多钱，就你那智商只配啃骨头。”雷志万听了万海的话，吧唧着油乎乎的大嘴，嘲笑着道。
“你说啥？”雷志万的话音刚落地，李三社瞪着牛卵子一样的眼睛拦在了他的前面，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说道，“一个月三十多块钱，那我买户口的钱需要四十年才能挣回来，那不就六十岁了？啧啧，咋就没有算过这个账呢！”
“妈的，要是能发一笔横财就好了！”也许是被李三社的话给影响了心情，田斌深情向往地说道。
“那不是现成的横财吗，”韩福指着不远处农机站的门口，对田斌说道，“那个龙门吊上的油罐最起码能值一两千，有本事把它给买了。”
韩福做梦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句玩笑话，给他带来了五年的牢狱之灾……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田斌约了他们几个，说是要去发横财。当听说是要去偷油罐，韩福立马不干了，开玩笑随便说说还可以，动真格的他还没那个胆量。
“人家田斌都联系好车了，销路也找好了，你去也就是凑凑热闹，有啥可害怕的。”“他自己一个人原本也可以把油罐给买了，不就是考虑到都是好兄弟，不想吃独食罢了。”“走吧，我们这么好的关系，怎么忍心把你落下呢。”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韩福倒觉得自己太不讲兄弟情谊了，于是也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他们的行动。
那次行动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谁能料到第四天就被发现了，首先被带走的是田斌。韩福下了夜班，刚刚进入梦乡，就被公安从被窝里提溜出来了……
“是谁最先提出要偷油罐的？”审讯室里面对公安的问话，韩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绞尽脑汁回忆事情的前后经过，这件事没有密谋策划的过程，那一晚他是突然被田斌从被窝里叫起来的。
“是田斌最先提出来的。”韩福虽然不情愿出卖自己兄弟，但是，面对威严的公安人员，他只好实话实说了。
“你给我老实点，你听说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吧？别人都交代了，就你最不老实了！”听了韩福的话，公安猛得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吼道。
“我……”韩福被这么一吼，险些儿尿了裤裆，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你说没说过‘这个油罐卖了能值一两千’这句话？”看到他哆哆嗦嗦的样子，公安耐心地启发他。
“我……我说过。”经公安这么一提醒，韩福想起来自己的确说过这句话，但是那是开玩笑说的，怎能当真呢？于是，他就老老实实承认了。
“这不就对了吗？我还以为你一直要对抗下去呢，看来你真是主谋啊。”那位公安说着话，拿过了做好的笔录，让韩福签字画押。
“我不是主谋，我……”韩福一听公安说他是主谋，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紧辩解道。
“是不是主谋到法庭上说去，走吧。”公安打断了他的话，扯了一下他的衣领，在他的后背上推了一把……
半年后法庭宣判结果出来了，韩福作为油罐事件的主谋，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作为同案犯的田斌、万海等四人，根据情节不同也被处以相应的处罚，刑期最长的田斌判了一年零八个月。这几位倒也挺讲哥们义气的，曾三番五次去看望韩福，都被他给拒绝了……
被单位开除的韩福这两年生活在极度痛苦之中，工作没有着落，媳妇不辞而别，这些打击让他几乎失去生活的勇气。好不容易在砖厂安顿下来，媳妇又突然回来了，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澜。为了租房子的事奔波了大半天，好巧不巧的又遇到了田斌，被死拉硬拽地拽到了万海家里。
万海做菜的手法非常娴熟，用不着别人帮忙也做得井井有条，媳妇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那里吃着水果，磕着瓜子，脸上写满了幸福。韩福看着这一对和谐的夫妻，羡慕之情油然而生。他想不到曾经的万海大大咧咧，炮筒子一样的性格，动不动就牛气冲天，对待女人居然有如此细腻的情感。联想到自己的现状，不由的黯然伤神。
万海给韩福讲述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他说劳教期满出来之后，单位没有了自己的岗位，乡里没有了自己的责任田，一下子感觉像无头的苍蝇没有了目标。他和田斌整日游荡在城市街头，给舞厅售过票，卖过盗版录像带，为了每天三顿饭而发愁。要不是怕落得个屡教不改的名声，说不定能干出啥事来。现在在市场上卖猪肉，虽然说是辛苦，但是过个富裕日子倒是不成问题。
就在他俩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只听得街门“咣当”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串“铛啷铛啷”自行车铃铛的声响。“饭好了吗？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铃铛的声响刚刚落下，一个有些沙哑的叫嚣声又咋咋呼呼地开始了。
“你啥时候都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干的比人少，吃的比人多。”万海忙里偷闲，掀开门帘的一角，对着外面骂了一句。
“做啥好吃的？为了一顿饭，我今天半天的工钱又没有挣上，以后少的在上班时间叫我吃饭。”又一道声音响起，显然有些油腔滑调。
坐在屋里的韩福能听出来，先前说饿得前心贴后心的是田斌，后面油腔滑调的不是自家兄弟又是谁呢？刚才田斌说是去把禄哥叫过来，他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禄哥”是谁，原来韩禄就是他们的禄哥啊。他们怎么又走到一起了呢？韩福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嗯，味道挺诱人的……”油腔滑调的韩禄夸张地连着吸了几口气，带着一股凉风一步跨了进来，看见韩福的一瞬间，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眼里。他愣了一下，嬉笑着说道：“老大，你也在这里。”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不好好干活，到处混吃混喝呢。”韩福佯装着一脸严肃相，说道。
“老大，我可是冤枉的……”韩禄挠着后脑勺，连忙辩解着道。
“冤枉？我比你还冤枉呢，今天喝酒如果不叫你，指不定哪天让你闹翻天呢。”韩禄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田斌给打断了，听得出他们早就是不离不弃的酒友了。
万海做好了几盘凉拌菜，掀开锅盖看了一下锅里炖着的肉，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尝了一下。“嗯，美极了！”他闭上眼睛吧唧着嘴，一副陶醉的样子，说道。
“你就不要自恋了，好吧，味道怎么样，还要哥几个说了算。”田斌望着万海媳妇吐了一下舌头，打趣地说道。
转眼间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酱大骨端上了桌，几盘凉拌菜众星捧月般地围绕在四周，不由得人食欲大增。韩禄见状，撸起袖子抓起一大块肉放进了自己的碗里放。
“哎、哎、哎，要点脸好吗！你不看看今天的上席坐的是谁。”田斌一伸手，在韩禄的手背上打了一把，讨好地看着韩福说道。
韩禄缩了一下脖子，白了田斌一眼，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成天价破规矩不少！”
万海看着这两个活宝打打闹闹的样子，“嘿嘿”笑了两声，把倒满的酒杯分发到每个人的面前，端起酒杯说道：“我们哥仨时不时聚在一起喝酒，韩老大六年多时间没有和我们一起坐了，这其中的原因大家都知道。来，我提议这第一杯，为韩老大的到来干了。”
万海的话音刚落，田斌和韩禄立马端起酒杯站起来想与韩福碰杯。韩福把面前的酒杯往桌子中间推了一下，说道：“你们喝吧，大家都知道我向来是不喝酒的。”听了韩福的话，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说啥才好。
“韩老大，兄弟知道当年的事太对不起你了，也知道这是你心里过不去的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知道有愧于你，我们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谅解呢？”田斌涨红了脸，低声下气地说道。
“我从来没有怪罪过你们，事到临头绝大多数人都是趋利避害，这个道理我懂……”事已至此，韩福还能说什么呢，坐了五年的监狱，是有点太冤枉，又能怪谁呢？
“韩老大，今天我和田斌给你赔罪了，今后有啥事你就啃声，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违法的事咱们不做，好好把握下半辈子的人生……”万海说着话，给田斌使了个眼色，两人并排站到一起，做出一副要跪下来的姿势。
韩福见状立马起身阻拦，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道：“兄弟之间啥都不用说了，以前还是我们太年轻……”他转身端起了酒杯，接着说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干了这杯酒，还是好兄弟！”
四只酒杯相碰在一起，冰释前嫌的兄弟相拥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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