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时的阳光跃过光秃秃的树枝,穿过一户朝南的玻璃窗,落在了汤足饭饱,眯着眼睛靠在沙发里的老张身上。屋内开着暖气,双份的温暖使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圆领的薄毛衫。
“没味!总觉得缺点什么。”此刻,老张正咂巴着嘴巴寻思着。不仅老张这么觉得,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也是这么觉得的。细胞们叫嚣着,渴望着得到一种东西,那东西滋润了它们长达四十年之久,现在一朝断供,如同要它们的命,它们便在老张的身体里使劲地闹腾着。
浑身都不舒坦。窝在沙发里的老张,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没过几秒又换了一个姿势。
“咋了?身体难受,不舒服?”收拾碗筷的秦秀英听见沙发上传来的动静,隔着厨房的门帘问。
“想点那啥。”
“还那啥!不要命了!”一说到命字,老张心里就来火。
“有的人顿顿小酌,不但没事而且还会长寿,到了自己头上,咋就得了癌了?自己还不到六十呢。”
“哎,这就是命啊,不能怪酒。”
不知是心里的火窝得太旺,还是细胞叫嚣地太过厉害,老张猛地站起来,朝厨房走去。
“你又想干啥?” 秦秀英看着老张走进来的架势,忙问。老张一言不发,走到一个矮柜处,蹲下,朝最里面摸了摸,拿出一瓶酒,打开,将嘴巴凑上去。站在一边的秦秀英没有阻拦,更没有伸手去抢酒瓶,只静静地看着。只见老张将嘴,鼻凑上去使出浑身之力深深地闻了一下。
“你这老婆子,我唯一私藏的酒瓶,不仅被你发现了,还将它洗得干干净净,一点酒味都闻没了!”老张站起来,生气地将酒瓶扔进垃圾桶,走出了厨房。被撩起的厨房门帘还没落到位,又被撩了起来。老张又折回厨房,他弯腰从垃圾桶里捡回酒瓶。
“都这样了,你还要啊!”秦秀英没好气地说。
“要啊!好歹在想得慌的时候还能‘解解馋’。”老张用纸巾将瓶盖和瓶身擦干净,然后将它放回原处。
再洗,酒味就更淡了。
两行泪从秦秀英的脸上迅速滚落,她急忙转过身,假装去忙别的。
“以前总喝便宜的二锅头,西凤酒,现在快走到头了,要不要买一瓶最贵的酒,尝尝?”老张边走边想。
“辛苦了一辈子,该不该买一瓶好酒给他闻闻?”秦秀英边流泪边想。
三个多月前,老张被意外确诊为肝癌,并伴有淋巴,肺部多处转移,局部手术已经没有意义。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吃靶向药,每三个月复查一次。注意事项是戒酒戒烟,忌油腻。
老张从不抽烟,只爱喝酒。除过早饭,他几乎每顿饭后都要小酌几杯。几十年养成的习惯,猛然间让他戒掉,这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呢。喝也要命,不喝也要命。老张心想:反正都是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喝走算了。但当老张看到秦秀英那张担忧,恐慌,无助的脸,女儿的泪眼时,他犹豫了。
相持相伴多年的老妻,尚未成家的女儿,不管哪一个都是老张难以割舍的。
人啊,一辈子到底是图啥了?图自己一个人潇洒,快活还是图老婆娃娃热炕头的团圆,欢愉呢?
老张是传统的西北男人,为己私心终究没能抵过为儿为女为家的责任心,他决定戒酒。
秦秀英扔了家里所有的酒,她怕老张一时难以适应,就将煲好的各种汤用幸存的酒杯,一杯一杯地盛给他喝。
“喝惯酒的肚子是用汤能忽悠的吗?”老张看破不说破,接过秦秀英递来的各种养生“酒”,一口一口地闷了。
老张很幸运,靶向药的副作用在他的身上都没有显现,他在秦秀英的精心照料下越来越容光焕发。左邻右舍见了都说退休后的老张是越活越年轻了。
昨天是老张吃靶向药整三个月的日子。上午的CT检查结果显示身体里癌细胞并没有被控制住,已有的肿瘤也没有缩小。医生又给老张开了另一种靶向药,让他再试着吃一段时间。
就在老张和秦秀英各自思考着要不要买一瓶好酒时,一瓶茅台从国外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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