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地挡在永清的面前,道:“我只能看到美君的记忆,不能读到她心中的想法,但是仅凭这本手记就可知她对永清的罪行了然于心,却从来没有怪过自己的妹妹,生前是,死后也是!”
無冥:“依你所言,如果你身后那人并不是罪魁祸首,美君的魂魄为什么迟迟不肯入六道?”
我蹲下身来,抱着永清冰冷的双手,原本她还因为知道了鬼易子的真相而惶惶不安,贪生怕死,在我说出了美君知道一切恶行都是她所为,却依然要救她之后,永清的面容忽然春风回暖。
她释然道:“原来,我也是一直被人爱着的。姐姐,清儿随后就来见你了。”
無冥还是不肯动摇:“即便美君已经原谅了她,天道也不容许她无端犯下如此罪行,夙盈你躲开,我必须要制裁她。”
“無冥,你觉得她是无端的?应小王爷呢,不会也觉得她是无端的吧?”应权自始至终面无表情,道:“不论是无端还是有因,她杀了我和美君的孩子,夙姑娘你让开吧…”
我望着应权冰冷的脸颊,道:“绝不!我若让开,你的心上人就要香消玉殒、灰飞烟灭了。”
应权不明所以道:“你说什么,我的心上人?”这一问死死地踩在了永清的泪点上,不知心中有何其多的委屈,她忽然号啕大哭起来。
“没错,小王爷,你当初在长野狩猎,打马过仙泽,惊鸿一瞥遇到的那个姑娘,不是美君,而是永清……美君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跟你一见钟情,双生情愫的画面啊!”
应权俯下身来,问道永清:“仙泽初见,真的是你?”
永清甚至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嗫嚅道:“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既然你和姐姐走到了一起,就永远记住她的好罢,我因为爱你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她,不想再夺走她在你心中仅存的位置了。”
应权站起身来,背对永清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你是夺不走也抹不去的。不要拿着对我的爱作为借口,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犯下滔天罪行。”
小王爷的冷硬态度出乎我意料之外,这是多坚硬的内心才能说出来的话,永清这些年都在眷恋些什么?此刻只见她紧紧咬着牙,想哭便哭出来吧,何须忍呢。
小王爷踱步到门口,我才发现余氏不知何时已经在那里了,她见应权过去,径直从袖中取出了丝帕递与他,多贴心的举动,应权你是哭了吗?为什么说过那些话之后不肯回过身来看一眼这个痴情女子,无论好歹,她为你做得太多了。
而無冥仿佛又读到了我内心的想法,甚为惆怅,道:“夙盈,你若只看一个情字,可以不问好歹,但是我不行,我要对是非对错负责,况且戒欲噬魂索已然出手,不带一个魂魄回鬼界,是收不回来的,趁她一命尚存,必须拿来祭了噬魂索。一直都觉得你懂事,切莫让哥哥为难。”
此时的老王爷缓过神来了,察觉局势不利,脸色刷白地慢慢向门外走去,余氏倒是个机灵的姑娘,她大喊道:“王爷,王妃的事情还未解决,您就这样离场吗?”老王爷心下一惊,又差点瘫软在地上,而此时的应小王爷竟然连扶都不扶,袖子一甩,大步跨出门外,扬长而去。
無冥笑道:“原来如此,夙盈你说的有道理,美君既然已经原谅了妹妹,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魂魄才不肯入六道,夜夜在长野啼哭的呢?”说罢拿着噬魂索端起老王爷的下巴,老王爷害怕到大小便失禁,颤抖着声音道:“本王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不过警告你们,胆敢对本王行凶,定要将你们满门抄斩!”
無冥讥笑道:“王爷,您老好大的口气,不论什么死法魂魄都要从我门前过去,怕你的满门抄斩!”王爷大声呼救:“来人啊,快来人啊。”
余氏小碎步跑过来道:“贱婢在呢,王爷有何事要吩咐?”老王爷的头还是不断地向门外张望,余氏笑道:“王爷看什么呢?门外的那些甲士都被少爷带走了,您还是安心在这里处理完王妃的事情吧。”
“你们大胆,竟敢妖言惑众,犯上作乱,我要禀报皇上,诛你们九族!”
無冥将手中的戒欲噬魂索狠狠在老王爷面前一扯道:“皇上他老人家如今也救不了您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走一趟鬼府阴司吧,罪状我已经替你拟好了:端王应天顺,贪污财帛,府纳万金,强抢儿媳,泯灭人伦,还有什么暴打良民,勾结青楼之事我一笔都不会落下,一定工工整整地给您记录在案。”
無冥说罢,将手中的戒欲噬魂索凌空一抖,就把老王爷扎得密密实实,不多时便没有了气息,噬魂索这时才乖乖盘曲起来,看来是找对了门路。
还没有来得及庆祝,正在大家高兴之余,永清却开始香消玉殒,魂飞魄散了,我伸手想要抓住她,张开手掌之后却是空空如也,面对此时的永清,無冥还是不改一贯的冷峻,道:“她果然涉足了鬼易子的禁忌,将自己的孩子…算了,不说也罢,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我扯着他的衣角,问:“可是美君本是个善良宽容的女子,为什么也没有福报呢?”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她的福报不在今生而在来世;也可能,永清最后的悔悟,应权之前的关爱,便是她这一世最深的福报了。”
说起应权,我们离开的时候他都没露面,余氏送我们出了府门,挥手作别,我却叫住了她,问道:“余姑娘,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我们?”
余氏粲然一笑道:“那晚在青楼,我狼狈不堪的时候,姑娘也没有计较什么非亲非故,还不是挺身而出,替我挡下了砸在身上的金银。”
“啊…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是女儿身?”
余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奉劝姑娘以后切莫再女扮男装,一眼就被别人识破了…”我心中羞愧:难怪那天在青楼,老妈妈死活不给我介绍姑娘呢,哼!
無冥向来对情情爱爱的事情不甚感兴趣,可是不知为何会问余氏这样的话:“你爱应权吗?”没想到余氏也是个磊落的女子,她坦然地点了点头。
我:“为什么?他伤你那么深!”
她笑道:“不知道,但是我也不奢求,只要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就好。”
無冥听罢笑着转身离去,我扯住他道:“为什么要问这个?”他转身一手把我拎起来道:“对应权而言,美君留给他的是遗憾,永清留给他的是怨悔,老王爷留给他的是痛楚,若此事就这样结束,岂不是又种下了苦海之患,所幸余氏对他长情,我便安心了。”
晚霞丝丝缕缕地撕扯开来,远方的天空还是金灿灿的烈焰,头顶上却已成了星辰大海,我再回头看了一眼庄严伟岸的王府,深深地对美君、永清两姐妹惋惜,無冥轻轻拍着我的肩头,道:“该回去了。”
没想到回到长野之后,余晖尚未收尽,还是铺了满地的金光闪闪,無冥长舒一口气到溪边洗了把脸,喊道:“舒服!”难道只有我还陷在方才的爱恨情仇中出不来吗?
“無冥,为什么要渡化怨灵?”
“小姑娘,你这问题很清奇啊,人为什么要吃饭?为什么要睡觉?为什么到水里就不能呼吸?为什么不会飞?”
“因为生来如此。”
“那人为什么要生呢?生了为什么又会死?”
“我…不知道。”
“生,本是为了造福世间,死,却是为了修善其身。人,每一生每一世都在往返于是非对错之间,可是常常陷于当局者迷的惘然,只有等待这一生结束,魂归六道之时,才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世间的纷纷扰扰和自己的是非对错。区别在于,有的人在溘然长逝之时便已悟道,从此无牵无挂,只待来世轮回,而有些人执着于生前的红尘过往,放不下的太多太多,就成了执念,成了牵绊,成了不能转世轮回的阻碍,终究会困在这一世中兜兜转转出不来。”
“所以才要渡化他们吗?想来我也是,我也开始好奇自己的前世究竟是放不下什么…”
“你的失忆绝不是死亡所致,而是生前就已忘得干干净净了。本子上你的阳寿万万年,想来应该是仙。”
“嗯?为什么不是会是神…”
“傻丫头。”無冥又敲我的头,“神的名字不会出现在鬼界的生死薄上,如果冥帝可以仅靠一本生死薄就定天界诸神元寿,又何来九百年前那场大战,你忘了昆仑玉雪峰下的百翼凤鸟了吗?”我笑着摇了摇头。
無冥神色凝重:“其实,渡化怨灵远不止为他们自己,若人世间怨灵多了,便会聚敛魔化,更改阴阳,甚至打破神魔之井的封印,到那时就不是冥界能够了结的了,妖魔横行世间,必然会六界大乱!”
我慌乱地指着無冥身后,吓得说不出一句话,無冥道:“夸张了啊,虽然很可怕,但是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放心,我会努力的。”
“不…不、不是…”
無冥回过头,也着实吓得不轻,殷红的樱桃树下半躺着一人,生死未明。
观之此人姿容俊朗,清逸华然,面如阳春之白雪,卓然无暇;身似三九之寒松,骨傲身雅,额上一抹胭脂来得清奇,仿佛一瓣桃花坠玉盘,细一看原是伤疤!一袭白衣,虽卧污泥却不染纤尘……赤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过脖颈,可惜一个绝代风华的公子,怎就命绝于此了呢?
無冥给他把了脉,道:“脉象…很奇怪,不过应该还有救,我来找柴生火,你把人拖过来。”“好的。”哼!就知道让我干力苦力。
我本想把他拽起来,却不小心扯开了他的衣服,又是让我大开眼界的画面:“無冥、無冥,你快来看。”無冥瞥了一眼,冷笑道:“怎么,没见过男人的身体吗?”
我顿时火冒三丈,大喊:“老娘不是没见过,老娘是忘了自己有没有见过。”無冥满含深意地笑了笑:“噢,这样啊,看到什么了?”
“看到他胸前画了一只羊,不对,应该不是羊,九条尾巴,四只耳朵,眼睛还是长在背上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無冥听罢此话噌地蹿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过之后道:“猼訑,上古神兽,披着羊皮的狼!”
“什、什么?”
“别看它外表温顺可爱,实则悍勇至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驰骋天地之间,从无所畏惧!眼前之人不简单啊。”
“这么厉害!哎呀,先不管这些了,救人要紧。”
正当我和無冥准备把他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他身下满满一地的樱桃核,不自觉地向上看去,樱桃树上果然少了好多果子,我伸手在他嘴边一抹,发现这不是血迹,而是鬼树樱桃的汁液。
“嗝~”正当我和無冥面面相觑,诧异不已之时,他竟然打了个饱嗝,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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