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这是年后的大年十九。年味已经淡至若无了。有个小男孩孤独地缩在墙角的阴影中,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乌漆抹黑的石头,上边有着繁复无比的云纹。
房子里破破烂烂,四面漏风。
中堂立着一颗茧,茧内有个女人,女人是男孩的母亲。
万事万物总有个开头,就像房梁上趴着一个外形丑恶的巨兽,青面獠牙,眼神凶恶,头顶长着两根黑色的角,尖端黑的发亮,浑身毛皮黑白相间,白的如同雪花一样纯净洁白,黑的却是浓墨一般漆黑深邃。
口齿间残留着鲜血,是茧内女人的血。
房子外边站着一堆人,不,准确的说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雕像,每个雕像手里都拿着自己的武器,或刀枪棍棒,或斧钺钩叉,大都面色凝重。为首的那尊雕像静默了许久,忽然他抬起头,看见天空飘飞的雪花猛地变了颜色。额头上那只异瞳忽然闪动着彩色的毫光。
竟然在鹅毛大雪间忽然飘起了细小的黑色雪花。
不祥之兆。
大凶。
“一场浩劫啊……”
“这是连神都逃不了的劫难。”
他举起手,底下的雕塑忽然变了颜色,气势上,节奏上,呼吸上突然变得整齐俨然,法度森严。可是杨戬并没有感到自豪,他连一点胜算都没有,因为他知道,封神以来,从未见到过这样的魔,以成神之思,掌入魔之躯,到底什么人才能战胜?杨戬想到这里手心里冒起了冷汗,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和那个弼马温臭猴子在一起打架的时候,可这一次他险些握不住手中的三尖两刃刀。
“第一梯队,上!”杨戬面部表情地下令,然后自己率先冲向那个破破烂烂却散发着诡秘气息的房子。杨戬冲锋从来都是第一梯队,因为他始终认为如果最强的那队都打不过,那么后边也不需要上了。所以第一梯队一般来说都是他的敢死队,一般来说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军队。
神,有神势,当神将眼投放到人间,他的第一个感觉是怜悯,以悲天悯人之心度化世人,可当世人执迷不悟,选择深陷泥沼,堕落成魔,神便举起武器,武器便是属于神的尊严。杨戬是天庭战力值最高的神,当三尖两刃刀断裂在那座房子面前之时,惊诧了所有的神。
更为恐怖的是杨戬的那双眼睛忽然变得血红狰狞,然后完全失去理智地舞起断掉的刀刃,毫不犹豫地斩向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
流祸由此开始。
这是一场殊死惨烈的战斗。
另一边,江寻跟着云朵后边不断的奔行,心里却莫名忐忑起来。猴子则是飘在空中莫名其妙地略带调侃地看着东方变化的云彩。
“杨戬这小面皮子,还是变成了天庭的一把刀,可是现在这把刀废了。”猴子微微扶正脑袋上的骨箍,然后又抓耳挠腮地在筋斗云上捧腹不止。
“二郎神也去了?”前任巨灵神大憨缓缓地摸着自己的狼牙棒,眼底里少见地划过一丝惆怅的情绪,这场劫难不仅是凡间的劫难,也是神界的劫难。
“我真的能杀掉过去的自己吗?云朵?”江寻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拉住云朵的手,触手即冰,冰得可怕。
“云朵,你怎么了?你的手为什么那么冰?”
云朵没有回答江寻,只是目光无神得盯着上边飘来的雪花,喃喃自语着,“是黑色的雪,浩劫来了……”
雪花依旧随着寒风飘舞着,而后愈演愈烈,下的愈发紧了。
“大圣,烦请你把我们都放在云上载我们一程。”云朵忽然对着在筋斗云上还兀自幸灾乐祸的猴子说。
“你和傻大个我都能带,可是这江寻不可,因为现在他虽有神势,也有神格,却未脱去凡胎,所以我老孙这朵能载得动名山大川,载得动金碧辉煌,可偏偏这载不动七情六欲,爱恨嗔痴。”
猴子说着,那双火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寻,转眼睛,那股没正形的状态消了,活像一个悲愤无比的野猴,不知为何愤怒,也不知为何而悲伤。
云朵忽然把冰冷的手伸进江寻的怀里,然后忽而插进肉里,“别怕,不会疼,一会儿就好。”片刻,大雪纷飞中响起了江寻痛苦沙哑的嚎叫。云朵手里攥着一颗仍在不断跳动的心,那双睫毛弯弯下的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的眼睛却莫名亮起了水花。
“其实,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对不对?”江寻捂着自己的左胸面色狰狞地恶狠狠地问。
“这样,那你留下吧,我把心还你。”云朵面无表情地回答,就像一座亘古冰冷的冰塑,千年不曾融化一丝。雪花点点飞逝,坠落到她的头发上却不见她的头发湿润,眼神无辜且冰冷。
江寻感到一阵无边的寒冷深深席卷着自己的四肢百骸,无力,抛弃,欺骗,绝望,向死的念想。他轻轻摸了摸自己已经空虚的左胸膛而后无声地笑了笑,“走,我想和那个小混蛋算算账。”
可是他每走一步就疼一分,每走一步就寒冷一分,身后的脚印满满的都是血痕。
“你为什么挖了他的心?”猴子突然跳将下来,扶住即将要跌到的江寻,而后点了一下江寻的眉心,江寻终于睡了过去。
而后猴子结了一个古怪的法印,暗喝一声“疾”。却见那猴子忽然双手合十,默念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大憨则是看着云朵手中的那颗心流着口水,那可是玉帝肉身,吃了一口肯定能够继续成就神位而且不用再被封神榜束缚。
却不曾想云朵面无表情地一点点使力,那颗跳动的心慢慢被挤压变形而后缩小至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类似扑克牌红桃那么小。
云朵缓缓看着,却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一个银色的耳坠,把那颗红心安在环里,然后又把耳坠戴在了左耳上。
当时那颗红心在雪花飞舞和青丝撩拨间妖艳异常。
大憨恐惧地盯了盯那个浑身冷冽无比的女人,而后转过那双贪婪的眼睛,默默遗憾着,只恨当初下手下迟了,要是早点弄死江寻不就得到神力了?没办法,还是追不上江寻啊,那神力也是缓缓积攒两年的还干不死他。要不是该死的臭女人临走的时候抽光我的神力,我早就把江寻给嚼吧嚼吧吃了。
愣神的一刹那,大憨的头颅缓缓跌落在雪地,“既然下了黑色的雪,那就用神的血来祭祀。”
猴子满头大汗地读完经文,然后对准江寻的已经空了的心脏,轻声说了一句,“无心能活……”
江寻悠悠醒来,眼睛无神地看着天空,那雪花径直钻进空洞洞的胸膛,汲取不到温暖,就那样凝结在胸腔间,画面诡异而血腥。
“走了,呆子。”猴子说了一句,搀扶着江寻来到筋斗云之上,然后面色复杂地看着把背影对向他们两人的云朵,欲言又止。
于是猴子烦躁地套上自己的黄金锁子甲,寒风中的披风猎猎作响,头顶的箍儿依旧莹白妖异,手里的金箍棒散着凶狠的黑光,咬着牙恨恨地望着东方。
江寻坐在云朵间,感受着迎面的寒风,却失去了对冷的感受力,只觉得有东西在胸部中空的地方动啊动啊,他很不喜欢那种感觉,厌弃那种感觉,可是心都没了,怎么还会有感觉呢?
他忽然想起猴子之前讲的话,“老孙这云,能载得动名山大川,载得动金碧辉煌,偏偏载不动这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云朵的背影显得那样的孤绝淡漠,“她是不是也被人取了心呢?”
江寻自嘲地摇了摇头,望向倒在地上身首分离的大憨,那根硕大的狼牙棒沾染着血迹已经覆上零星的雪,四周的树木千奇百怪地凹着造型,没人会知道来年它们会长成怎样的树木,毕竟是献祭了神灵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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