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后的风温柔地在行车室里穿行。
马小林去田甜家吃饭己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还是没有回来。我提心吊胆地上着班,总担心站长在这节骨眼上到行车室来巡查。
正是竟争上岗的关键时期,当班无故离岗这么长时间,要是被站长逮到的话,那就死定了——离岗一定会变成下岗。
我在心里不时地发着哑巴狠:马小林,今后你就别再想出去吃饭的事了。
正当我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的时候,几辆警车快速地开进站台,惊得一群山雀扑棱着翅膀朝四面八方飞去。
警车尚未停稳,就从车上跳下来十多个端着冲锋枪的警察,他们迅速将行车室围了起来。其中俩人冲进屋来,朝门后以及控制台后面看了两眼,断定室内就我一人后,一句话没说就又跑了出去。
我惊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他们如旋风般向着下面的宿舍刮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就看见两个警察将双臂铐在后边的马小林架了过来。后面跟着的一群警察明显没有了刚来时的紧张和警觉,都像是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害怕还是没醒酒的原故,马小林走得踉踉跄跄,东倒西歪。
一大群警察里面,最壮的那个也要比马小林小一号。他们吃力地把他塞进警车,然后拉响警笛一溜烟跑出了车站。
我像是刚刚看了一场恐怖电影,冷汗己将我的制服上衣湿透了一大片……
原来,有人拨打“110”说是发生了命案,并且说亲眼看见火车站的大个子拿着一杆长长的猎枪,带着几个人从案发现场摇晃着回了火车站。
马小林是我私自准许他当班离岗的,由此造成一个人死亡的可怕后果,他被警察抓走后,我也就毫无悬念的被单位下岗了。
那几天,我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更不愿意出门一步。总是感觉百爪挠心,脑袋嗡嗡作响。
内心彷徨无助,前途一片渺茫……
媳妇小敏见我总是这样,怕我憋出毛病,就在家里做了几个小菜,把我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叫了来,让他们陪我喝酒聊天……
胖子的酒量虽说不大,但他喜欢喝。几圈下来,就把自己的舌头给喝大了。
“叫我说……下岗就下岗……说不定是好事……我一直没班上,不也……不也活得好好的?想想你那个助理,你……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胖子坐在板凳上左右摇晃,努力想让自己把话说得更清楚:“来……再干一个……”
一提起我那个助理——马小林,心里就感到一阵阵难过、一阵阵发慌 。我现在是即后悔又后怕……
“干一杯就干一杯”我不由分说,端起酒杯和胖子碰了碰。
这时,慌得黑子赶紧站了起来,将我俩端杯的手硬生生给按了回去。
“胖子,不能再喝了。看你都喝成啥熊样了,还再干。”黑子朝胖子大声吼叫。接着缓了缓,放低声音对他说:“虽然你没班上,但是你有好生意做。我和李子可没摊上一个当官的老爸。”
胖子己是醉眼迷离。他低着头,从眼镜上方吃力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我不知道他是啥意思,让他看得一头雾水,心里直发毛。
胖子转过头去,对着黑子断断续续地说:“可我也没……没摊上大鹏那么有钱……有钱的干亲家……”说完,他抬起胳膊想拍打我,不料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紧接着头一耷拉,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随后,长长短短的酣声在小屋内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
胖子所说的大鹏,和我是干亲家。大鹏的小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认我做了干爹。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从我记事时起,大鹏就成天找人打架,到处惹是生非。整个学校,他是出了名的好勇斗狠,没有一个人敢惹他。别的同学都远远地躲着他走,只有我愿意和他在一起玩。
大鹏是从来不做作业的,理所当然,他的作业全都让我给做了。为此,大鹏没少挨他爹的揍。
还没等到初中毕业,大鹏就偷偷跑去少林寺学武去了。练了几年武,也没能练出啥名堂来。倒是回家时,领来了一个漂亮的媳妇。
大鹏的媳妇也真争气,接二连三地给大鹏生了三个胖小子。
随着儿子一个个出生,大鹏家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艰难起来。没办法,大鹏只好和他媳妇一块,做起了贩卖假货的生意。不管是假烟假酒还是假化肥,啥挣钱卖啥。
理所当然的,我们家成了大鹏三个儿子的托儿所、幼儿园。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一天深夜,我在车站间休息正睡得香甜,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不断地响起。
“谁?”如此敲门法,肯定不是来叫班的。
“我”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慌张。我心里一惊,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大车化肥都被工商局的给查了,我翻墙跑了出来。”大鹏懊恼地说着,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
我随手拿了件棉袄给他披上:“你先在这睡一觉,等天亮了看看情况再说。”
“不能等,他们随时都会抓住我。”大鹏伸手拉着我的胳膊晃了晃:“只要被他们抓住,没个十年八年别想出来。”
我心中开始紧张起来:“那咋办?”
大鹏倒是越来越冷静了:“现在还有没有火车了,不管是开哪去的。”
我看了眼桌上的钟表说:“还有一趟去乌鲁木齐的客车,快到点了。后面的车就要等到天亮了。”
大鹏坚定地说:“不能等,你去买张到乌鲁木齐的车票吧,反正是越远越好。”然后又很无奈地笑了笑:“我身上是一分钱也没有了。”
那笑容比哭还让人心疼。
“你等着。”说完,我轻轻地开门出来,然后再轻轻地把门关上。在门外,我稍微静了静心,抬脚向候车室走去。
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了一层盐,又像是下了一层霜。
还没等我走到候车室,就看见几个穿工商制服的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进去,不一会又都从候车室里走了出来。然后,分成了两拨人马,悄悄向站台的两头隐去……
好不容易把售票室卖票的钱全都借了出来,再加上向当班的同事借的钱,将近有一万块。
这些钱,对我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己经很多了。但对于亡命天涯的大鹏来说,这些钱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趁着夜幕的掩护,我拉着大鹏向列车的反面快步走去。夜风像水一样冰凉,冷冷地浸透了我们的身体。
列车还没有停下,我们随着列车跑了起来。等列车停稳,我己用事前准备好的钥匙将车门打开。大鹏随即飞也似的进了车厢,我又快速地将车门重新锁好。我们配合默契,动作就像早练过似的一气呵成。
列车在信号灯光的映射下,就像一艘邮船静静漂浮在海面上,很快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大海……
那时候,谁也没能想到大鹏能发大财,就连大鹏自己也没想到。
前尘旧梦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它是那样的强烈,以至于它的出现,我反被自己给吓了一跳。接下来,这个想法就一直在心头萦绕,久久不散——换一个活法,远远地离开小站。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我决定要步大鹏的后尘——远走他乡,去挣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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