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少年的时候么?总是那么孤独,那么沉默,那样的漠不关心,仿佛这世间的任何事都与我们无关,仿佛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不懂我们的心。既然无人能懂,就将自己的心密密包裹,深深隐藏。
那时候的我,分不清一些人际关系,看不懂世间的事情,更不想与人接触。家里来了客人,就躲进自己的房间,一直到客人离开才出来。
那时的孤独,百分百的分明。是一种无缘无故的情绪,莫名其妙的寂寞,无来由的愁怨……
每天下课以后,我都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其实什么也不做,课本铺展开,作业本子随风吹得哗啦呼啦响着,我麻木地盯着它看着,看那一页一页草纸被风吹过去吹过来,最后又恢复原状。那时候常常这样,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发呆。总是想象自己长大后的样子。总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放置到未来。却不知所有的未来都是用现实浸泡过的。
我的房间里不允许别人放上一点杂物的,家里房子并不拥挤,刚在对面盖了一座新房子,哥哥弟弟跟爷爷住在新房子里,我也想住进去以此可以避开父母的监视,可以出入自由,晚上也可以出去玩,玩到几点也没人唠叨。但最终母亲是不许的,我必须住在让她一眼就可以望见的地方。而且,晚上也不许我出去,天刚擦黑,我家的大门就关得死死,还加了锁。虽然我有钥匙可以打开那把锁。在我少年的记忆中,那锁并不仅仅代表一把锁,锁可以打开,来自内心的约束是不敢轻易打开的,那把我可以打开的锁,最终也没有在违背父母意愿的情形下被打开过。可能我在想,这种约束是来自于我内心的一种胆怯,一种循规蹈矩的原则。它在我小小的心灵中与生俱来,自成规矩。
那把锁,成为我少年不可触摸的一段记忆。
村子里有几个家里管教不严的女生,她们可以在夜间随意出入,她们总是在我最渴望出去的时候来引诱我,她们在我家墙外学猫叫,我一听就知道她们来找我了,于是就爬到紧靠窗户的书桌上隔着窗子努力望向墙外,果然,她们在向我招手,我既紧张又兴奋,用手指一下父母的房间,意思是千万别让他们听见。小伙伴们心领神会,又做了一番激烈的手势之后,他们确定我真的不能出去之后,只好悻悻地离去。她们走了,我还站在书桌上面用羡慕的目光远送她们。
她们一次一次去找我,一次一次失望地离开,一直到后来,再也没人在夜半时分去我的墙下学猫叫了。我的心失落了一段时之后,由此也便逐渐安顿了下来。
在我还是少女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我跟母亲之间是最陌生的,我们几乎不太讲话,可能,我一直不是母亲理想中的女儿的样子吧,包括我小时声如蚊蝇也很让母亲费解,还有我瘦弱的特征也跟她似乎没有母女之缘,不管有缘无缘,我毕竟还是做了她的女儿。在我懂事最初的几年,我一直与母亲无话可说。
我们的性格有点很深的格格不入。
人常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但我,始终也没有给母亲贴心小棉袄的温暖。这种状态一直到我远走他乡,有一年,我终于在这种窒息的生活环境中远走他乡。
我离开了家乡,那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离开家乡。我带着最初的兴奋,带着对远方的向往,我像小鸟一样,展展翅膀飞走了,没有任何牵挂......
第一次离开是离家几百里的大学驻地,第二次离开是千里之外的江南。前一次的离开母亲还并未觉得我的离开,那时还常回来,过年也回来,每年还几个假期都要回来,依旧没有多少话说,与母亲之间,仍没有亲近之感。
一直到那一年,我去了江南三姐家。大学毕业之后我不想按照专业去学校当一名教师,因为当时我的心过于浮躁,我感觉自己拿不动黑板前那根细细的白色教杆。在我还没有对自己的人生做出规划,我便应了三姐的邀请。后来我才弄明白,我当时答应的并非仅是三姐的邀请,而是我在顺应自己灵魂深处那颗狂野的心。我最终让自己得到了满足,也让母亲彻底知道她唯一的女儿真的离开她去了远处,这次去的地方是不可能在假期里若无其事的来来回回。我与母亲唯一的交谈方式是写信,一封信飘过千山万水,却拉近了我与母亲心与心的距离。当我收到母亲蹩脚的几行字,我始终坚贞不屈的铁石心肠开始变得柔软,开始感觉到眼泪的温度。
最终,江南的鱼米之乡未能留得住我这个北方的小丫头。我在收到父亲发给我的电报之后,便用最迅速的方式回到那个当初让我沉默寡言的地方。
以便按照父亲的关系进了一家企业,在小城里安了家,从此,再未离开。
少年的时光,还有那些不缘无故的愁怨,如今都一去不复返。转眼亦是半生飘零,与母亲已经无话不谈,且滔滔不绝。不知是年龄缩短了距离,还是岁月让一个人越来越懂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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