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游鱼
跨过学校古老门堂高高的门槛，眼前那四根大红柱子以及两侧敞开的铜钉大门虽然还有些陌生，但见了就忍不住莫名的欢喜。我在这个不太熟悉的校园才待了两个星期，却犹如在仙境过了两个轮回，在家生活了一个星期却似在地狱煎熬了一世。再次进入这个校园，便急急回到宿舍草草地将背上的行囊放进方柜，只拿几本书便心怀期待面装平静地走进教室,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期待着。终于，当阳光变得柔和，夕阳拖出长长的羞红，她来了，依然是初次见面的那件黑底白色圆斑连衣裙，我依然面若平静，不安的心却不再冲动地加速而是犹如狗狗见到了归家的主人欢快地摇摆，她走过来即将坐在我右手边时，我只是对她说：“你来了”，她只是微笑：“嗯”。
再次坐在一起，我和文之由、古姿云只用了一个晚自习课的时间就完成了热身。再次相聚，有些陌生的同时也充满了新鲜感，我们三人有着无数的话题断断续续地聊，不知不觉聊到了喜欢的小动物。我不知是如何地提到“我特别喜欢猫咪”，而这一提似是说到了之由的心坎里，她如遇知己地侧身对我甜蜜地笑“哼呵，我也很喜欢猫呀”，姿云也侧身过来对我说:“我喜欢狗，你们不觉得小狗的样子很可爱吗？”“狗吗，我也不讨厌，有时候也是蛮可爱的，但我最喜欢猫，特别是小时候特别特别喜欢抚摸抱着猫咪那种毛绒绒的感觉，猫咪也是特别会卖萌，一条毛线、一根小棍都能逗玩半天，也很爱干净漂亮，拉屎要埋起来，睡完觉可爱地伸伸懒腰后，还要舔舔爪子洗洗脸，小时候还经常把猫咪抱进被窝睡觉，长大后觉得猫咪身上有虱子就不在那样做了”刚说完，之由就有些责怪地说:“你不会给它洗澡啊，我也喜欢把猫抱进被窝睡觉，现在还是”注意到我吃惊的表情盯着她并惊异地不敢置信地反问“你现在还抱着猫咪睡觉啊！？”，她说到最后声若细蚊，只是小声地“嗯”并低头面向课桌温柔地点头。而古姿云这时也低头面向课桌，但不忘孤独地说:“我喜欢小狗，不喜欢猫……”然后我们三人便陷入各自的沉默学习。
接下来的学习生活归于平静却充斥着幸福。中午的时候，我喜欢对之由说:“你来的真准时啊！”之由会像猫一样眯着眼睛微笑“嗯”，古姿云都听腻了，侧过身来，仰起脸，缩着眼部肌肉对之由说:“他又说这一句了，下回他再说这一句，你就别理他了”然后看着我说:“你不会换一句话，我都听腻了”。我不会换，我就喜欢这样傻傻的平淡，看得出她也喜欢，有一次她甜蜜地说:“我这些天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很高兴，都有些飘飘然的感觉！”是啊，她说这句话的那样子也让我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圆溜溜的眼瞳只剩一缝亮光，眼部肌肉愉悦地收缩着，小嘴兴奋地抿着，俏皮得让我出神地想起了小学五年级的同桌-高雅，也曾是那副迷人的微笑吃着辣条……
中午的放学铃声一响，她便提起早已装好复习书的手袋站起身来，我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可真是准备得积极充分啊，是我们的开路先锋啊！”她没当即搭理我，而是提着手袋走到门口，意外地转过那一头披肩秀发，微微前倾向我说“我就是积极，哼！要你管！”“哼”的时候，两只小手抓着手袋放于腹前，细腰微弯，小脸撒娇地朝向我，可爱的小鼻子还向上皱了一下，俏皮得让我着迷。这样的场景又让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高雅从教室门口进来，甩着那及腰的麻花辫，踩着欢快的步伐，小手调皮地拍在我面前的课桌上。还没看够呢，她便撒娇地转身闪出了我的视线。
晚上躺在床上，我总是辗转反侧地甜蜜地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偶尔也会想起古姿云。其实之由学习蛮认真的，还经常无视我而跨境问姿云数学题，看得出来她很渴望把学习搞好，或者说渴望考上一所好大学，那么我这时候向她表白，好吗？她喜欢我吗？她如果喜欢我，会和我谈恋爱吗？我还没谈过恋爱，如果谈该怎么办？我家境不好，给不了她风花雪月的浪漫，我承受不了，怎么办？就这样夜夜想，一天早上起来，浑身奇痒，坐在教室一看胳膊上出现了扁平疙瘩，后来才知道室友也有这些症状，才发现床板里闹臭虫，告诉宿管后，立即全宿舍喷药杀毒。臭虫虽然治下去了，但我身上的疙瘩还没消，中午我又涂抹了一遍药膏。见到古姿云坐在左边，突然有心想戏弄下她，便将涂了药膏的胳膊往她胳膊上蹭了一下。她快速的侧过身来，并杀气腾腾地压向我“你干啥？”同时伸出左手按着我肩头，凶恶地附耳道“你想挨揍，是吧？”随之，右拳头落在了我后背上。其实我蛮喜欢被女生这样凑着，难道是高雅不知不觉地把我纵成了这样？这段时间我时常地想起高雅，她也曾经严肃地附首在我耳边，含着热气说:“你个子这么矮，长大后和老婆亲嘴，够不着怎么办？！哈哈……”然后，右手肘支撑课桌对着我吃吃地笑。因为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至少高了我一个头，因此常常被她嘲笑，不知为什么，我也蛮喜欢被她欺负的。
我与高雅小学毕业后，就断了联系，直到初二的短暂相遇也没说上一句话，初三下学期虽然有了一些交流，但已变得生疏。之后再无联系，但青春期开窍了的我却时不时地想起她。经过那段遗憾，我不想再经历一遍，爱要大声说出来，而且我已经被自己每日每夜的胡思乱想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一天中午的放学铃响了，她却一反常态地坐在位置上淡定而投入地抄着数学题，而我也面若平静内心澎湃地珍惜着坐在她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教室开始空荡荡，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开口问:“你今天中午不回家了吗？”，我的空间里是紧张的，她的空间里是严肃的。她真的很认真，头也不抬地说:“嗯，今天中午不回家了。”和我猜想的一样，内心不免又紧张了一分同时也有些蠢蠢欲动，机会太难得了。和平时暧昧的借道一样，隔着那薄薄的裙子擦触过她柔软的脊背后，只走了几步我便停下回头看着她，紧张地问:“我要去吃饭，你去不去？和我一起……”这可能是最笨的邀请方式。她始终没有抬头，只是停顿了下手中的笔，似是眉头一皱，微侧了下头，反问:“有什么饭？”我不知不觉中脚步缓缓后退地说:“有茄汁面、砂锅面、炒米，很多，你去不去呀？”她沉默了好一阵，手中仍然不停地写着，似乎有微弱的嘟哝声我没听见，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但我焦急而紧张地觉得，时间是成吨成吨地被吞没，内心开始崩溃地想到没戏了，于是有些急促地说了一句“你要是不去，我先走喽”，似是听到她“嗯”的一声，我便转身撒腿疾走出教室后门，不知道她会不会有点郁闷的感觉？
这一次笨笨的试探后，又平淡而幸福地过了几天，似乎平静总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兆，这次的暴风雨是秃头班主任带来。晚饭过后，班主任的秃头又在讲台上方的白炽灯照耀下熠熠生辉，“这个星期四、星期五月考，下周一成绩出来后重排座位，我这个人思想是比较封建的，下星期排座位原则上是不允许男女生坐在一起的。你们来复习的这一年，如果发生些什么，对你们的学习影响不好。”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向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而我们三人也默契地低着头。考试前的一段时间总是异常煎熬漫长，而考试却快于人的知觉，也许是考试的时候异常专注甚至觉得时间跑得太快而不够用。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我考得很差，排在中等名次，和平时心高气傲的姿态完全两样，就连之由也比我高两位。这让我像是高昂着头的公鸡落寞地低下了头，但转而一想，这只是小考，等我期中考试打个翻身仗。于是继续悬着心享受仅剩两天的幸福。我知道分开的那天就要来了，也有些心理准备，但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上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随着秃头班主任念着一个一个名字，走道上的同学越来越少。我竖着耳朵焦急的等待着，古姿云早在念到第五个名字时就进去了，而文之由也刚进去了。终于读到我的名字了，而我跨进教室门口之时，教室内前四排中间位置已经有主了，其中古姿云坐在第三排的正中，之由坐在了第二排中间左侧第二个位置上，她左边的位置上已经坐着一个和她同名不同姓的女生。而我扫了一眼教室，主流好位置都已经被占了，而我不知不觉走过讲台，坐到了第三排左边的走道边沿的位置，也许是在不自觉中想更靠近她吧。我在左边，她依然在我的右畔，却隔着走道，隔着透明的墙。回想起左右两个女孩，让我不禁联想起《挪威森林》里面性格相反的两位女子——直子和绿子，一个温柔如水，一个活泼如火，忽然觉得自己像渡边君。然而，左畔姿云的小拳头再也打不到我了，右畔之由的柔丝也骚动不了我的肌肤了，我的心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走道上人来人往，我的目光穿梭其中绕过稀稀拉拉的人梭，好似落寞的黑色燕尾蝶落在了她的柔发上，偷偷地亲吻着她的侧脸。她很认真很专心的看书做题，似乎受到了左右尖子生的挤压，拼命地呐喊“努力！努力！我要努力！”她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但我听出来了。我很担心她会崩溃，我很在乎她。天气渐凉渐干燥，她还是会经常问我有开水没，我总会说有，即使没有，我也会说有，然后提着保温壶走十几分钟到学校茶水房去接一壶，姿云也经常让我给她提一壶。每次接过她的水杯都会有种装满了热水的充实感；她每次伸出的手尽管没碰触过，但我会竖立起每一根汗毛去感受她的气息；每次她那软柳叶般的头发接近我的肌肤，我的每条神经都会紧绷得想要自卫。她的气息虽然没有香水味，却让我的心狂跳不已，有时递给她茶水的手都有些明显的抖，我眼角的余光也扫到了她旁边女生诧异的目光，耳朵也听到了那女生的嘀咕“你激动啥哩？！”。
这次分离之后，思绪更加肆无忌惮地翻腾，其情思怎一个“辗转反侧”了得？脑海里流过一幕幕与她过往的影子，脑神经再也经不起这样的煎熬，它们像跳皮筋一样翻出电视剧里一幕幕的经典表白，仔细地将每一句情语玩出各种花样。几乎每一堂课我都要借着看黑板的姿势去偷看她，看不完也看不够，似乎比我小时候看的“猛兽侠”都要精彩，愈看愈浓愈陷愈深，我意识到这样下去可不行。但是晚上想到的各种表白，在白天见到她的时候就像幻彩的泡沫碰到了麦芒一下子就消散了，似乎看着她就无比的解馋了。可我心里清楚自己还要学习，还要高考啊！于是我心一横，决定做个了结，作为男生应该主动表白，拒绝就断了这份情思，专心学习，不能再这样“为伊消得人憔悴”了。于是，晚上躺在床上搜肠刮肚地想出了我的第一首情诗，不，应该是表白诗。次日早晨早早地醒来，早早地进班，早早地拿起笔，哪管班里嘈杂的“笑声、语声、读书声，声声不息”。先打个草稿，本来把名字叫作“鱼水之欢”，因为每日每夜想着我们坐在一起的甜甜蜜蜜，又经常会想着想着甜蜜地傻笑。但这题名有歧义，本来就是淫乐之意。于是最终定名为“游鱼.静水”:
我本是游鱼，
喜欢穿梭于山川，
缓气无声流入静水湾。
你如一湾静水潭，
柳条不知不觉点入清水面，
荻花无缘无故落进静水湾。
游鱼无心无意吐水泡，
静水无倪无端绽花颜。
柔发如波扰心畔，
波似春风扶心弦。
炸雷一声游鱼乱，
点点滴滴静水泛。
无情流水携鱼入海湾，
随波逐流早已心烦。
海阔眼前宽，只是心茫然。
水深盐重蚀心穿，
思绪如波拍心酸，
游艺无心脑空泛。
几多欢笑几多离愁，
游来游去似辗转徘徊，
悬浮定游思静水百般。
调头转身一心横，
逆流而上问静水何意，
是否愿与游鱼再续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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