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和香

作者: 风_行水上 | 来源:发表于2020-04-28 06:26 被阅读0次

    在八百里秦川北部边缘,已经没有了平展展一望无际,隔几处就是几堆丘陵般小山包,离原靠山。柿树正生发着嫩叶,不蒙尘垢,阳光在叶面跳跃,与黝黑粗糙虬枝反差强烈。

    中国柿博物馆坐落在尖柿之乡富平曹村,面积不大,内容却稀罕。

    在过去许多年记忆里,曹村是穷苦的,和我的家乡一样。逢陈炉过会,就有曹村一带乡亲挑了担软柿子翻山越岭赶会,火红火红的尖柿,在寒冬荒芜中让人血流加快。曾有次,我也在年节前去曹村背香,用北山柏枝叶制作的老香,颜色黄亮,燃后味道甘醇,追着买的人多。制香人用简陋工具单根压制,晾干,用剪刀剪断,旧报纸两端缠系,一把把码好。

    火和香,生活的两剂调料,在曹村不期而遇。

    沿途,柿园里有座废弃院落,墙角靠着两个巨型铲车轮胎,窗沿摆满两行啤酒瓶,而在院落身后,翻过几十米小梁子则是处巨大采石场治理现场。起去山皮,青色料石层层显露。路边房前还有盖房垒墙后剩余的长条石三五成群寂寂斜卧,野草快要盖去了它的大部。在这平原上,它比柿树更稀罕。

    站在残壁上向下望,一阵玄晕,占据了半个小山头的采石场当年应该是车鸣人叫,日夜不息,在青石和财富互换里,臭汗和酒香混杂,当是烟火味十足。

    北头刘老大还是死了,两三个月不吃不喝,年龄不大的他忽然间得了不好的病,住了段医院,某天还是悄悄回来了。

    媳妇和孩子暗地里为他张罗墓地。对他而言,这种事来得太早,家里连埋在什么地方都没有过念头。十亩坪是他们家祖上老地,流经外姓几代人,在包产到户分地时又回到他父亲老刘名下,后来兄弟分家,给了他最小的兄弟老五。好事总要落在小的头上,北头刘老大当时就这样想过。

    十亩坪今年麦子长势过膝,黝黑茁壮,太阳毫不吝啬从早到晚包下这块地。刘老大媳妇找阴阳先古看了,说埋在十亩坪最好,邻里要好不要好的也都说这话,还暗示,他们弟兄们妯娌百年后都可以去那里。刘老大媳妇动了心,托人去给老五说事。说事人回话说,老五不愿意,从头到尾就两个字,不成,问个缘由,屁大个字都没有说出半个。

    死人等不起时间,只得另择块偏远干土梁梁地急急火火埋了。

    人活着,很多时候很艰难,人死后,很多时候也很艰难。活着时,艰难是自己的,死了,把艰难留给了别人。

    去曹村的路上,站在采石场边,我忽然想起了北头刘老大,他也干过采石工,在这种热火朝天的大场地里说过笑,骂过人,挣过钱,他肯定也吃过当年一毛钱五个的曹村尖柿,尝过果肉粘蜜。他死后,别人也给他烧过香,和曹村老香差了很多的香,一个人去了连他生前也不愿多去的干土梁。过不了很久,这些事别人都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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