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坟

      北方的春节最有仪式感的一项活动就是上坟，大年三十下午，本家中各出代表前去坟地祭拜，俗称请先人回家过年，往往是成群结队一起去，烧纸、鞠躬、放炮。正月十五再去坟地点灯，名曰送先人回去！

      从我记事起，家家已有摩托车，所以上坟就自然组成摩托车队，大约有十多辆，好不壮观！约好出发地点、时间，一起去又一起回，当时的父辈毕竟是年轻人，无意间争起先后，有点赛车的意味，开心刺激！

    一到坟地便集体沉默着烧纸、鞠躬、放炮，看起来是件严肃的事情，我也跟着沉默！但我对感兴趣的还是集体赛车、放炮，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每年都很期待！

      上坟于我来说就意味着这些，至于坟墓里都是谁？不认识也不关心，虽然长辈们曾多次指着坟头告诉我，这是你谁谁！那是你谁谁！毕竟没见过，总是记不住。

    二十多年过去了，依然是记不全的，但上坟已不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了，里面逐渐的有了我见过的人，一个个接触过甚至生活过的鲜活生命都安静的躺在了里面！

        2009年，龙江哥车祸去世，年仅28岁；2012年，新娃嫂肺癌去世，年仅41岁；2015年，大伯脑梗去世，年仅60岁；2018年11月爷爷脑梗去世，享年87岁；2018年12月，国军哥过度劳累去世，年仅41岁。

      与我之间的故事还历历在目，却只能看着坟头怀念了！

      龙江哥去世前几天我们还一起在他的双汇店里打闹来着，这样的意外实在是难以接受的，一个比我大十岁的哥哥，虽不说是一起长大，也带着我一起玩儿，突然就没了，才理解生命如此脆弱，总以为未来还有很长很远，尽可荒废，但可能明天就是终点！

      我见过新娃嫂最后的样子，虚弱的躺在床上，滴水不进，靠着葡萄糖维持生命，难以承受的痛苦让她决定放弃这无意义的维持，末日就在眼前，不必挣扎了，再看看围坐在身边的儿女，含泪告别！对人世间有太多的留恋，有太多的放不下，却不得不撒手归去！

      大伯性格豪爽，有伟人气魄，喜欢书法，自己也也练，每年回家都会看我的书写水平是否有进步？所以经常是聊天交流，点评我书写的春联，无形中对我也是一种督促。而现在看着自己书写的春联，却无人品评，提笔思人……

      爷爷的去世算是意料之中，最后昏迷五个多月无法自理，吃饭靠针管打进去维持，褥疮此起彼伏，去世也是一种解脱，87岁虽说是喜丧，但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爷爷从此再也见不到了，回到家里总是感觉少了什么？仿佛还能看到爷爷的身影，也许在某个角落、某个时段，会有强烈的感觉！但是堂屋桌上摆放的遗像是最真实的！

      在爷爷的丧礼上，还与国军哥一起聊天，谈到即将上高中的儿子是否要从军的问题，一个月后便传来了恶耗，又是晴天霹雳，简直不敢相信，国军哥已经成为我们这一辈的顶梁柱，家族里的婚丧嫁娶都能帮大忙，自己的家庭也逐渐走向美好，高歌猛进者却戛然而止，留下了未成年的儿女，逝者已去，徒留活人黯然悲伤。

      生老病死，世事无常，这都是自然现象，早应该习惯，但与你有过故事的亲人一个个去世，才明白这些话的分量，不再轻易说出口，那是一个个生命堆成的字句！

      摩托车逐渐的退出了时代，取而代之的是小汽车，像极了生命更迭！去坟地的代步工具变成了两辆车，不再有当年摩托车追逐比赛的场面，也不在有当年的激动和兴奋，上坟成了我每年一次对生命的反思活动，生活忙碌，一路奔波，来不及停下来看看走过的路，驻足在一座座坟墓之间，脑海中浮现出死者生前各种画面，躁动的心暂时停歇，思考生命与怀念死者！不自禁的会说上几句话……

      突然理解了父辈们上坟时的沉默，而站在我身边的下一代人看见我的样子，是不是也像我当年看到父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