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东湖学院的外卖终于卸了，我的快乐似乎结束了。曾有好友戏说我顽劣成性，确实有点，比如这东湖学院的外卖，就让我顽得不亦乐乎。
其实我本人不是东湖学院的商家，而是它对面汉口学院食堂的一商户，文氏特色煎包店，成员是我和弟弟弟媳妇儿三人。这个煎包店是刚从别人手里转让过来的，它家的生意很好，无暇送学校外面的外卖，只在汉口学院本家送。接手后由于人力充足，我让弟弟把对面东湖学院划进外卖区域，因为它的外卖里面没有煎包这一项目。其实之所以这么提议，我是打了个小算盘的：劳累一早上后我负责去跑一跑远处外卖，多挣点是点。至于店里，有弟弟弟媳罩着，一点不用担心生意漏跑掉，那样沿途一路的风景我就可以慢慢专心地享受了。弟弟不知我另有目的，深以为然，把东湖学院的处卖给设置进来，由我负责专送。这样子常常是我在店里忙活一会儿，如东湖学院的外卖点进后我再骑车去送外卖，顺便一路地游山玩水，那日子过得好不惬爽！
然而这种如意惬爽的日子没过几天，东湖学院对外禁止外卖入内了。
起先传言因为某大学的一女生遭到送外卖的强奸，故各个大学禁止外卖进校，其中包括东湖学院也在内。后又传言，为了评选先进学院肃清校风，创进良好校园生活环境，东湖学院为下届招生揽储生源而严禁外面的外卖进校。不管属于哪一种，反正东湖学院的安保一日严似一日，这让外面的许多商户伤透了脑筋。
禁外卖之初，东湖学院的保安只检查摩托车自行车的进出。我常常看到东湖学院门口的摩托车自行车排成长龙，几个保安如日本鬼子检查进出的城门，吆五喝六，嚣张跋扈，粗鲁张狂。而那些待过的人一个个媚笑讨好，努力与保安拉近距离，希望避开车辆被翻肠倒肚的命运。这招有点效果的，被媚笑恭维的保安一时会心智恍惚，趁这空档，车主也就迅速一骑而过了。保安后知后觉想拽住车时，后面排队的又多多，只好放弃。这样子下来，漏网之鱼依然很多，外面的外卖还是能源源不断地被送进东湖学院。
在这段时间我有点小幸运，一次也没被发现。我暗里总结经验，估计可能是因为我的装备和气质。我骑的车是弟媳妇刚买的小型轻便电动车，专门用来接送小孩上学放学的，崭新的，这与那些长年淋风沥雨的外卖车辆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加之平时我给人的第一印象推测可能是教师，这两点让保安常常忽略我，使得我过那道戒备森严的学院大门简直如履平地。但是这并不是说我进出东湖学院大门时是文绉绉的，反而我进东湖学院时却一点也没有教师身上的温文尔雅。我进东湖学院大门时从来不排队，总是从旁边的空路地带直接骑过去，仿佛一上班快迟到的匆匆赶路的教职工，仿佛东湖学院门口的戒严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过我也有遭到怀疑的时候，我的电动车前面的黑黑的车篮子是封闭式的，从外面很难看见里面有没有东西。有时碰到有几个保安畏畏缩缩想叫我停车时，我秒射一个凶狠泼辣的眼神，保安便瑟缩了，我也就坦然而过。
二
面对外卖虽禁却不止的势头，东湖学院又出新招了。东湖学院这次矛头针对的是学院本家保安，它在校内增设巡逻队伍，若在校内逮住一个送外卖的后会通过监控追根溯源，被查到的当职保安一次罚款五百。重罚之下，保安检查更严了，不漏过一车篮一车肚子(摩托车车肚)，用摩托车自行车送的外卖终于被成功地阻挡在大门外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许多商户立马改变运输方式，改开轿车送进去。有一次我在东湖学院等学生取外卖的时候亲眼见过一例。一个人开着四个圈圈标志的车停在我所站候的那栋学生宿舍楼，下车，掏出手机拔打电话。不一会宿舍的电子门开了，一个学生走出来，说他要的是麻辣烫。那人一边答应这边呢这边呢，一边赶紧从车内提出一份麻辣烫。学生跑过去接了麻辣烫，埋怨为什么超时半小时。那人陪着笑脸说，校门太不好进了，你也应该知道的，请谅解一下……
后来轿车也暴露了，外卖运输工具于是被商户改为电动三轮车，但没多久还是被保安发现了。那次是我亲眼遇见到的事例。一辆电动三轮车在校门被拦下，车主说是东湖学院二楼卖水煮鱼的，说的人神情认真，且内容有鼻子有眼睛的。听的保安也没怀疑，正欲转身按电钮开门放行。那天早上车辆少，太闲了，另一保安慢慢踱过来，揭开车后门的布帘子，看见一车绿油油的芹菜，果真以为是校内食堂的商戶购买的食材，以自家人的口吻开玩笑说，这次不会是外面的外卖老板在玩砖头盖面的把戏吧？边说边伸手抓起一把芹菜。这一抓不打紧，车主，保安，包括在一旁看热闹的我和一众观众，都倒吸了口凉气：只见芹菜被拔拉一把开去，再一把开去，车厢板子上显露出铺满满一层包装密封完好的煲仔饭！煲仔饭的外卖盒子上面再盖一层芹菜，乖乖，把敌后游击战的战术活学活用了！
电动三轮车的外卖使命终于又告于段落了，接着会用什么工具呢？我一边趁乱进了学院大门，一边替外面的商户发愁。然而没过几天我发觉我的担忧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随后的各家商户采取的是游击战术中的化整为零。
外卖装好后被商户用车辆送至东湖学院门口旁边背影处，停下车，外卖员再用老太太们买菜的帆布包或学生书包分装，提着步行！保安的眼睛只顾盯着待进的车辆，丝毫没注意这些拎包步行的外卖员。待过了门岗远处，外卖员立马打起飞脚狂奔！赶时间呐！送晚了学生一个差评不仅让人白送一场辛苦，还会影响后来的点击购买率。到了目的地后，送外卖的首先得四下环顾，看有没有巡逻的保安，确定没有后才打开手机，低声传呼：“同学！同学！你要的外卖到了！我在楼下超市门口处穿黑色的长衣服那个。”学生是很配合的，下楼取后低声谢谢，迅速返楼。货一交接，送外卖的立即飞步别处。
我是幸运的，一次也没被拦过。虽然偷着乐，但我还是谨慎的。当我一路无险地骑至目的处后，我停靠在树荫下的石凳旁，然后左顾右盼。如果没见着巡逻的，我再拿出手机，小声打电话：“同学，你的外卖到了，麻烦下楼来取一下，我在楼旁第三颗树下的红色电动车上坐着。”然后学生下来取外卖，低声诚恳地说谢谢谢谢。这些孩子很懂事，他们知道一份外卖能穿越过层层封锁被安全送达是万般不易的。然后我凯旋而归，但我归去的出口没选择进来的校门一，而是校门二，以图尽量减少频繁出入的印象，避免引起保安的注意。
三
我的凯旋引来隔壁潮汕稀饭的羡慕，他家的门店生意差，外卖量在整个食堂第一，东湖学院这次禁止外卖事情对他家影响最大，因此潮汕稀饭老板娘每每逢我归来都要过来向我询问详细并取经。我自然不吝赐教：进门时目不斜视，速度要快，在对方还没回过神来迅速一骑而过。这招用两天，不灵了？那换衣服吧，越粗越好。她家的活干净，穿的衣服也工工整整，怎么也粗不了，就向我借工作服。我家油烟重，衣服干净但不整洁，穿在身上只需对保安说是东湖学院内的食堂临时工，保安听了后看看这身工作服，会连怀疑也不怀疑地放行的。不久后这招也不灵了，因为那时自行车也不让进了。于是她骑车至校门旁边下车锁车，将外卖单子撕下装入口袋，用一个服装纸包装袋装好外卖，拎着走进去。 但没想到这样子安全了几天又出事了，不过是潮汕稀饭老公出的事。
那天也合该有事。早晨她老公去东湖学院送外卖时与送外卖的撞车了，人车都没咋样，但纠纷还是有的。结局是叫来交警，经过裁判，对方赔了二十元的外卖费给稀饭老公。稀饭老公回家重取外卖后马不停蹄地奔赴东湖学院。他是个急性子的人，因此平常装一份量的纸袋子他装了两份。天下着蒙蒙雨，袋子很快被淋湿了，不过她老公没注意。等到走至校门口时他觉得袋子有了不对劲，似乎重量有点乏散。也想找手托一下的，他后来讲述道，但怕动作怪异会引起保安的注意所以没敢托，心里打算着只要过了门岗后他再用手托着。谁知刚走至校门口保安面前，包装袋绳子与包装袋正好默默地完成分离行动，两份稀饭“啪”地一下子掉在保安的脚面前，摔得稀巴烂，而且稀饭汁溅得保安俩鞋子都白乎乎的！稀饭老公拎着两根空空的包装袋绳傻愣在那，对面的保安也吓得直拍胸口，妈啊差点又混进一送外卖的，五百元差点要被罚没了！从此事起，东湖学院又推出新规定，只要男的背包的一律不让进。这样外卖渗入东湖学院更难了。
因为我家生意主要靠门店生意，外卖可有可无，对于日渐稀疏的订单，小弟今天取消了东湖学院的外卖设置。面对结束了的东湖学院的外卖时光，我有点遗憾，我竟然一次也没被逮到过，真有点独孤求败的寂寞感呢。
潮汕稀饭家的外卖还在继续渗透东湖学院，今天晚上老板娘又过来和小弟继续探讨我的“成功秘诀”，各种理由都想到了，又觉得各种理由都不成立，最后一致归结于可能是我的运气好，大有成者王败者寇的理论总结。对此我只是神秘一笑，不作辩解。其实我很清楚我的“成功秘诀”是什么，那就是附属于身上的气质。我的身上没有外卖人员独有的风尘仆仆的赶赴和直奔目的地的迫切，我闲散当玩儿，多少快慢全不放心上，一趟外卖只是为了欣赏风景愉悦眼睛，偶尔还能在这沿途的风景中捉捞几句让我高兴的句子，然后掏出手机记录下来，这就是与他们最大的区别。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儒雅，商人精明，打工者执着，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独有的气质，装不来，也抹不掉的。而且外卖人员的神情长期被时间捆绑得紧紧的而显露出来的焦躁，怎么可能出现在刚涉此行业的我的身上呢？
后来过了几个月，东湖学院的外卖禁止松懈了不少，各商家又开始与保安玩起游击战术了，但我家却再也没恢复对东湖学院的外卖。一则因为门店生意稳固了，不需要靠外卖来支持。二则小弟怕我骑车不安全，不让我送远处外卖了。但那段时间送外卖的生活，笑点频频，让我很是留恋，相比于自家学院，汉口学院的外卖生活平平，我时常有点遗憾，以为在外卖生活中再也找不到可以让我抒发顽劣潜质的机会了，没想到不久汉口学院也送了我一个不大不小可以顽性尽抒的机会。
四
不知道汉口学院的哪位领导一时大脑发烧，平白无故地，一声令下，汉口学院也禁止送卖了，而且执行起来比东湖学院更雷！原先东湖学院只禁止校外的外卖往里送，校内的本家商户的外卖是自由畅通的，这样子那段时间校内食堂各家商户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着，忙碌着，优越着，而且感觉里也似乎与校领导成了亲戚一般。校内学生也无怨言，一般点外卖的学生大部分可能都是懒鬼托生，管它好吃不好吃，只要不用下楼排队买饭，舌尖上的味蕾委屈一下也无不可，所以校内一派安然和睦，兴兴向荣。汉口学院就不同了，校方禁止一切外卖，校外的外卖全部没收，校内的逮住送外卖的罚款一百元。至于学生，宿舍有保安宿管看着，教师有指导员管着，另外三天一会强调着：如有犯者，逮住一个扣指导员薪水若干。至于指导员如何处罚不听话的学生，嘿嘿，手段不是多而是太多了，不用举例大家都知道的。如此一来，学生们委屈巴巴的，校内本家商户生意锐减，怨声载道，在心中把学校领导及保安的娘一天问候几千遍。夹缝中求生存，校内校外各送外卖的商户与学校保安之间，矛盾和事故纷出，一时在汉口学院校内重现了东湖学院那段时间商户与保安斗智斗勇的故事段子，叙起来能恼死人，也能乐死人。
我在这场战争中应该属于首位牺牲的烈士，这对于喜欢游戏且具有特工潜质的我来说真是耻辱加遗憾，因为后期的热闹基本是道听途说的，没了亲身经历的机会了。
先讲讲我的壮烈牺牲吧。
十一月一号的清晨，空中下着牛毛般的细雨，密密麻麻。下雨天给人的感觉粘粘乎乎，加之我的腿痛犯了，心中已无半点与保安展开游击战的斗志，我打算关了外卖，却因为事多给忘了，直到八点来单才想起来。外卖单既然来了，那是店家必须要送的，这是信誉。
我无奈地备好外卖餐品后准备出门。这时节雨天阴冷，我大清早地就套上了网购的防水皮罩衣，大红色，长1.2米。我身高1米六，这样子皮罩衣穿在身上几乎要拖地，且又肥又大，如果脱掉后送外卖回来再穿上很费事的，于是我图省事直接披上了小弟的男士雨披。外卖没贴标签，信息存在手机上，这样做的目的是预防即使被逮着我可以谎称自己买的早点。一切准备妥当，我拎着外卖出门了。
我刚出店子时遇到了潮汕稀饭刚送外卖回来，他被我这身打扮吓了一大跳，说你这个样子吓死人呢！我笑嘻嘻地说，不吓人，专门吓鬼去的。一语成谶，后来真见鬼了，这是后话。当时我开过玩笑后心里纳闷，我这形象有什么吓人的吗？中午小弟穿雨披回家睡午觉，看见他那样子我才知道我这时的样子确实有点吓人：穿上这黑色的雨披后本来整个人就已像意大利黑手党，上面不见头脸，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而且我穿雨披时内面的红色罩衣下摆露出一截子来，红与黑，矮且壮，这样子在阴暗天气里看上去简直就像索命的黑白无常合体，只差没吐长舌头了。这么显眼诡异，不想被人注意是很难的，所以后来我的牺牲也是必然的。
但当时我是万般小心的。外卖订单的客户是学院一食堂这边的三号楼，刚骑过一食堂，我就下了车，把车锁停在距离目标楼很远且拐了一个弯的巷子里.，然后拿出手机拨打客户的电话。订单顾客是一个男生，我报上位置让他自己下来取，说我不能上楼了恐有眼睛盯着。男生犹豫一会还是答应了，我松口气开始等接头的人。这时雨停了，路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我估计保安上班应该是迟些，而应该也没上班吧？心存侥幸的我决定还是亲自把外卖上楼去。远处商店里似乎有几个人朝我这边瞅着，但他们没穿制服，我也没多想，直接走向3号男生宿舍楼。
我进了大门，第一层楼大厅空无一人，那个点外卖的男生还没来到。这天合该有事，要不是腿痛我早就直接送上去了。只要一上楼，我就可以岔开尾随而来的保安，即使他们有意堵截，这迷宫一样的各个安全楼梯也能给我足够的时间把外卖送到并脱手。但现在的五楼对腿疼的我来说无异天楼，我只能在一楼等那个男生。等了两分钟他还没来，也没见什么保安，我的心情放松了，习惯地掏出手机，点出QQ选看关注文章。正当我看得入神时从大门进来三个中年男人，正是小卖部闲站的三个人。三人一进屋，便一齐向我围过来。一个喝问我干什么的，另一个已夺过我的布袋子检查，看到了封装的早点，像久久钓鱼不着的人终于钓上来一条大鱼，兴奋地说送外卖的！当时我的意识还没从QQ里返回来呢，于是懵懵乎乎地顺口说出早已想好的谎话：“给我儿子送的早点。”年纪大的听了一愣，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看来有点相信我的谎言了。另一个年轻点的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其余俩个恍然了，齐声喝道：叫什么名字？说！我哪知道我单方面认的儿子叫什么名字，连姓什么也还没留意过呢，故一时语塞。年纪大的估计是个头，这下来精神了，走！上办公室说去！正义的气势让我瞬间有点慌神了，平平常常的办公室也突然被蒙上了监狱的森冷，一丝恐惧不争气地从心底升起。我弱弱地问，给儿子的同学送也不行啊？
这是一句破绽百出的谎话，但也许身上的这副着装让我显得笨重愚蠢，头居然有点相信了，从上到下仔细地审视着我，研究我的话的真假，场面有点静止。正在这当口，“儿子”却不合适宜地下楼来了，一个一米八多的帅小伙。他还不知事情败露了，一脸茫然地朝我这边搜寻着。我使劲地朝他眨眼睛，可惜他的目光重点放在我的两只空空的手上，一点也没看见我的暗示，几个保安早已顺着我的暗示发现了他，朝他围过去，他却依然没看出场面的严峻。“儿子”终于发现他的早点被一中年男人拎着，楞楞地伸手去拿，并有点生气地说道：“我的外卖给我！”
“完了！小伙的一句话彻底让谎话没了续集，”我叹道。“不过霸气！”我暗暗赞道，心中升起一丝幻想，“这该是一个有性格的莽小伙吧？若真闹起来把这仨家伙揍一顿才好呢！”然而接下来不到一秒我的幻想就破灭了，年轻一点的保安问：“是你点的外卖吗？”
“是。”
“哪个系的？”
“电力。”
“手机打开我看看”……
“儿子”明白了对面站的是便衣保安，一秒怂了，有问必答，相当配合。
“文氏煎包？哪里的？校内还是校外的？”我慌了，没想到问题会秒转到我这儿的。幸亏脑袋这时清醒了，我冷静地回答：“校内的，临时工。”说出临时工时我差一点没忍住就要喷笑出来，可怜的临时工前世犯了什么事，今世成了各种罪恶的替罪羊！
“你老板是谁？”
“我不认识，老板也不认识我。”我可怜巴巴地说道，“念我不知道情况这事带过了吧？保证不送第二趟。”
头可能很久没有使用权力和威风的机会了，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当一回警察叔叔，他很不想放弃，根本不睬我的可怜兮兮，不依不饶地要带我去办公室。我努力装饰着害怕，却在心中一个劲地问候他家老娘和祖宗。好话不过三遍，我求得心头怒火直升，不想求了，正打算问他是能逮我还是能判我蹲监狱时，一个新疆小伙子闯进来了，而且直往里冲。
仨保安放下对我的审问，一起追过去拦住他：“站住！干什么的干什么的！”小伙子无奈地站着了，两手一举摊：“洗手去的！”同时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无辜地直视着保安叔叔。
五
这个小伙子身材有点奇怪，属瘦高型，但上身穿的运动服却让肚子鼓鼓囊囊，这个样子让他看上去像个怀孕的螳螂。这是一个很低级的游击战术，我暗道，即使傻子也应该知道那鼓起的地方藏着违禁品。仨保安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六道目光直直地射过去，如六柄锯子似乎要把螳螂开膛剖肚，同时厉声喝道：“你干什么职业的？！”螳螂毕竟年轻，有点被这阵势弄慌神了，竟不由自主地答道：“外卖！”仨保安一听“外卖”，来神了，六眼放光：“你是送外卖的？！”
螳螂这时已稳住心神，不慌不忙地两手重又一摊，螳螂肚朝仨保安面前一个挺送：“以前是送外卖的，现在不送了，怎么了？不行吗？嗯……”这个“嗯”字拖拉得像准备启程的汽笛声一样，委婉绵长，意味深深，赖气十足：“我就是来送外卖的咋样？你有能耐来搜身啊？啊？！……”仨保安的脸比外面的天还要阴，心里的火却比六月的空气还要热。他们不是没有读懂螳螂的挑衅，冲动和理智在心中较量着。半晌，年纪轻的那个脸已憋得酱紫，好不容易压制住了搜身的欲望。年纪大的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克制地说道：“你走吧，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出。”但螳螂似乎不甘心失败而归，还在那磨磨蹭蹭，试图突破困局。年轻的终于忍不住了，吼道：“听见没有？这里不许外人进出，还不走！”螳螂终于转身走了，走得像个凯旋将军，吹着哨歌，身体左摇右晃地，不知是不是跳着新疆的什么舞蹈。仨保安的脸气得煞白，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才想到一旁等待处罚的我。头儿朝我一喝：“走，随我去办公室！”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回可真玩完了！螳螂惹的气看来全都得我受着了！”正当我暗自悲叹时，年轻一点的保安轻叹一声：“算了吧一大妈的，下不为例就行了……”头儿不作声了，年纪居中的开口道：“你走吧，下次逮住就真罚你的款啦！”
“我不走留在这过年啊？”我腹诽道：“弄不过一小伙子却来欺负我一大妈？也不怕丢人呢？！”但表面上的我却如获新生般地感激不已：“谢谢！谢谢！”然后的然后，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后来保卫处还真对我家店子没开出罚单，只是在校内食堂群点名批评了一下。但就这点也令我的外卖神手的形象跌得粉碎。潮汕稀饭女人热心地过来传授经验，阿姨，您首先得换装！您那套衣服一看就是干餐饮的！你看看我，穿上出门逛街的衣服，化个好好的妆，提一个结实漂亮点的购物袋，这形象谁能想到是送外卖的啊？到了目的地后你要往不起眼处一站，瞅瞅有没有狗。若没有，你就直接大方地走进去。若有，你就在那等一会，有女同学经过时小声叫住她，求她挽着你像同学和同学挽着一样走进去。你不知道，现在的局面可比东湖学院那会严峻多了，哪还能像你那样大刺刺地往狗面前经过呢？！听到这话我颓然了：“汉口学院能有大妈级的女学生么？这是要我关掉外卖的节奏呢！”
“谁讲的？！我不天天在送外卖吗？”老汉口热干面女人接过话茬，传授她的技术经验，她比我大多了，今年五十二岁。“首先当然得穿上做客的衣服，到达目的地后，若运气好没碰到保安的话，我就快点走进去。若运气不好碰上狗了，我就说出事先背好的名字，电话号码，专业及宿舍门号，说是看望我家侄子或侄女。若在大门前看到保安了，就到背眼处打电话让学生自己下来取。不过这样子的情况的话，学生也很配合。”面对热干面女人把保安与狗不停地进行角色互换，我笑了，若保安们知道被人频繁地与狗角色互换后会不会被气疯？
“不过一般情况下学生会在外卖单上提前注明，楼下有狗，小心被咬，到时电话联系。千万千万小心，逮到了我的学分就惨完了……”热干面女人不理会我的笑话，继续补充解释道。
听到这么复杂艰难的外卖旅程，小弟首先退阵了，关掉外卖。因为外卖被禁止后，学生大部分是听话的，纷纷走进食堂自己买餐，这使得本来门店生意占主要地位的我家店子生意一下飚升，外卖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从而关掉了，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我的特工生活也基本偃旗息鼓。
汉口学院两头严禁外卖，学生不许点，商家不许送，战果颇丰。门店的学生多了，我家与河南饼子家生意不降反升，而大多数完全靠外卖支撑的如潮汕稀饭之类的店子则直接关门回家。半靠外卖之类的如老汉口热干面店也半死不活，现在租期到了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续租……这样的蝴蝶效应直接危机到汉口学院的房租收入，大部分门店转租或直租都没人要。校领导不知慌了没，反正至目前外卖早就解禁，只是在学生会上被偶尔拿出来虚吼几下，但已没人把它当回事了。后勤食堂管理处天天在群里发档口求租信息，并且求万能的朋友圈帮忙转发，朋友圈在这次沉默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