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雨季可得等到明年10月份呢,先生!”黑人导游劳顿向我解释道,“所以现在,先生,您真是好运气呢,您赶上了今年雨季的最后一个月份。现在瀑布的水流格外大,特别美是不是?”我冲他干笑了一下,“美,很美!我真是好运气呢!”我总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从某个人那里窃取来的,或者说是踩着某个人而够到的圣果。都美好得那么不真实,好像一触就破的梦境或者谎言。
雨季的维多利亚瀑布无时无刻不在展现生命的怒放,如果我是那滴水花,我也选择停留在雨季的维多利亚。然而有些人,或者物,真的停留在了雨季里。
第一章 开场白
为这个结果,我兴奋了三个月。虽然最后的分数在意料之中,但我还是欣喜若狂。我以高出录取线将近20分的高分跃入了市立第一中学(高中)。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9月1日开学那天,我爸送我去。前几天刚刮过台风,现在天空中都是大朵大朵爆裂低垂的云彩,直射的阳光时隐时现。我们先坐公交车,到站后雇一辆三轮车载到学校。学校大门口那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宽大马路被林肯、宝马、保时捷、玛莎拉蒂、路虎、捷豹和奥迪填塞得满满当当。马路是蛇,车是蛋,马路就像一条贪吃的巨蟒吞食了无数个蛋,蛋在它的胃里不体面地相互挤压,而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则是妄图逃脱的蛋液,蛋液涌向同一个地方——市立一中如城墙般的大门。大门各向两边延伸出二十米,很气派,很像眼镜蛇撑起扁颈。校内不许校外车辆驶入,从校门到报到处还有三百米的距离。我爸扛着一大包尼龙行李袋走在前面,我左手臂挂着个红色水桶,双手拿洗脸盆,盆里放着所有洗漱用品。就这样走了三百米,其间不断有轻装简行的其他后到的新生超过我,他们大都有手拉行李箱而且不用拿盆。关于家境这一点我那时并不抱怨,富不过三代,那时我也不羡慕富家子弟。虽然他们以前享有比我优越百倍的教学资源也更轻松地进入了市立一中,但是现在我和他们已经在同一个平台上了。
报到完成后我仍然像小学生一样怀揣着好奇和激动进入教室。我甚至在座位上兴奋得坐不住。可我旁边那位看上去就淡定多了。直到后来在他的遗照上,仍出现了那种淡然。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表现出了小学生般交朋友的渴望。其实,在他面前,我一直像个小学生。
“蒋一谋。681,你呢?”他长相清癯,薄薄的两片嘴唇自然切合, 一副黑色半框眼镜后面保护着一双清澈乌黑的眼睛,一头稍长的蓬松柔软的偏黄发也没有衬得他不精神。相反,他看上去有几分坚毅,也像那种不可打败的人。
我当然知道那个数字意味着什么,那是中考分数,是目前划分地位的唯一标准。在以前,我一定是先报出成绩的人,因为在我的认知范围内,没有人能超过我。但现在,我的舌头只剩下了木然:“660。你……您好,我是巫迟。”回答完后我立马转头,尽量回避他的视线。我知道他的脸上会出现什么神情——不屑、慵懒、淡然。可我转念一想,觉得这样做不太礼貌,于是又把头拧过去,这次我看到了他的神情——其实只有不屑到极致的轻视。但我是真心服他。中考满分是690。
这就是我高中生活的开场白,它注定生于耻辱,归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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