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一双木屐

一双木屐，走过了春夏秋冬，超半个世纪。水泥地，碎石地，草地，木板地，各式各样的地面，这双木屐都承载着他的双脚一一走过。

哪怕是经过如此多岁月的磨蚀，这双木屐仍然坚挺在岗，丝毫没有要退休的意思，直至主人离世，这双木屐才光荣下岗。未曾想，这双木屐如此耐磨，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物。
主人不在了，这双木屐的使命也不再了。每每想起记忆中的木屐，再看到现实生活中的木屐，我都会怀念他，记忆无比鲜活。
他就是我的外公，我最为钦佩的人。

打我记事时起，我就看到外公穿木屐了，任凭身边的人各种花式穿拖鞋，外公都不为所动。我儿时就觉得，木屐是一件很古早的物件，跟外公一样有故事，很符合外公的人设。
外公的眼睛很是深邃，看不到底。退休后的每天早上，他几乎都拿着一把木凳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看着门口对面的大马路上的一切风云变幻，马路的对面就是一座山，还有人家。
车辆，行人，故事，一年四季......外公就这样坐看着，身为一个旁观者。没有人知道外公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时而微笑，时而严肃，但严肃居多，这样就更让人觉得他深不可测。 那时的外公家是水泥地板，他的木屐踩踏在水泥地板上时，嘎达嘎达地响，这声音清空而坚实。真是连木屐发出的声音都像外公，要知道，外公一生都是正直，敞亮，坚挺地活着，也不怪乎外公对木屐爱不释手了。
不过，这也可能与外公的职业有关。外公当了大半辈子的老师，后来他自己的儿子，学生中也有很多都当了老师，不可谓不是一种传承。
老师们每每来家访，都不忘过来拜访问候下我外公，这仿佛成为了老师们的必留曲目。
勿忘师恩这节课，我是在很小的时候就领教了。

对我来说，外公的木屐还有着另外极其重要的意义。我无法想象，要是没有外公的木屐，我得多挨多少顿打。
数不清有多少个傍晚时分，还贪玩的我愣是不肯回家吃饭，坐在田埂上吹着风。突然间觉得脊背有些发凉，那定是外公拿着木棍来赶我回家吃饭了。
好笑的是，外公连最需要讲究速度的时分，竟然还敢穿着他的木屐，这也真是太小看我了吧。一看外公从拐角处现身，我也就不慌不忙地估摸着他的行走时距，抵达我的战场需要多长时间，每次我都打了胜仗。
外公也常常使坏，刚从拐角处出来，他就借助拐角处的那些碎石子，极速原地踩踏碎石子，他的木屐发出频率极高的嘎达嘎达的声音，我一听就紧张了，起身一溜烟就跑回家了。等外公慢悠悠地回到家时，我早已端坐在饭桌前了哈哈哈。
还有一个场景，外公的木屐也显得尤为重要。儿时跟着外公的作息表，晚上绝不可能超过9点上床睡觉。但外公看完7点-9点的剧目就准时休息了。小孩子的电视瘾哪是说没就没的？
有时候好看的节目还没看完，眼里跟心里都是痒的。先假装跟着外公一起做着准备睡觉的姿态，等外公的木屐鞋声彻底消失之后，我便蹑手蹑脚地起来开静音电视看。我感觉自己看嘴型识别文字的能力就是那时候训练出来的吧。
在看的过程中，外公偶尔会起床上厕所。这个时候，外公的那双木屐简直就是我的最佳吹哨人。外公的木屐声一响，我立马摁了遥控器上的待机键，躺下佯装睡觉，一丁点都不拖泥带水。
等到木屐声再次停止，就又起床继续哈哈哈哈。但这个习惯是真的不好，想起来脸上还是有点泛红，觉得挺对不住外公的，不过还好这样的恶作剧不是很常上演，还算是个好孩子。
我未曾在平日里见过外公穿木屐而摔跤过，可见外公的重心抓得有多稳，从不晃晃荡荡。
外公的重心开始不稳，是他得了重病的那段时间开始。
记忆很深刻，有几次放学回家，看到外公的木屐散落在不同的角落，一正一竖。次数多了，我都知道外公肯定是摔倒了，被送去医院了。
这样的情形陆续有了几次之后，外公就彻底脱下了他那双木屐，这一脱，他的双脚就再也没着过地。
这双木屐伴随外公的岁月是那么地长，直到外公81岁那年，才跟着外公一起光荣下岗了。从这双木屐上，我也能看到外公一生中最优秀的品质----节约。
那一声又一声清空而坚定的木屐声，一次又一次地从我怀念外公的思路上踏过；一声一声、一步一步地替我踏出了一条坚实平坦的大道，把我从黑夜送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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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莓芝味（公众号同名），90后自媒体创作者，专注分享读书写作。

烟火中谋生，诗书中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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