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蓝星的时候,他们所在的那一块区域正在下雨。
雨滴绵密而悄声地落下,虽然不大,却仿佛在整个空间里构成了一张无法挣脱的巨网。她移动了一下自己的下肢,暂时离开落脚处那一小片水洼。身上的棉布料很快湿透了,贴在刚刚重新组构出的皮肤上,带来不舒服的感受。
湿冷、沉重、肌肉绷紧带来的疼痛,以及困倦。
趁着身边的人注意力都放在观察四周,她偷偷重新调整了一下重组改造器的设置,肉眼几乎难见的光泽一闪而过,原本凝聚在表皮面的水分子被迅速排斥开。
呼,她偷偷吐了口气,体表温度的回升让行动都变得轻松了很多,于是她开始模仿着同伴的样子向周围看去。
他们正站在一个高坡之上,触目所及全是湿漉漉的一片绿色,脚下踩着的那些柔软的细长条形的多细胞生物体叫做草,而远处相对高大且形态更为复杂的则被蓝星人称之为树。
【榆树,落叶乔木,双子叶植物,温带常见树种】
注视的时间超过了两秒,信息处理装置很体贴地在视网膜底打出了注释。
她眨了眨眼,调转视线看向自己的前辈。双足的下肢并不利于保持平衡,再加上地面的湿滑与倾斜的坡度,让她花费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新的肢体结构,不过她的同伴却显然对操纵这种生命形态表现出了相当的熟悉,这会儿正不知从哪儿摸出了把黑伞,砰地一声撑起在头顶,挡住了连绵不断的雨水。
“最好不要这样。”前辈抬起上肢的尾端,不,那现在应该称为手指,虚点了点她的肩头,“在雨中走过却能全身不湿,绝对会引起蓝星人没必要的猜测和紧张。”
她垮下了肩膀,低头还原了设置。从相识之日开始,每次她偷偷搞的小把戏都会被对方迅速看穿,虽说无论从智力值还是经验值来说这都是无可置喙之事,但次数多了总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小小的不甘心和郁闷感,不过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头顶的光线因为伞面的阻隔而变得暗淡,她发现自己被对方纳入了私密范围,那一块小小的伞面隔绝出一块同样小小的干燥空间,而他的气味就如同一件温暖的大衣把她整个的包裹收容,亲密无间到了暧昧的程度。于是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这种“你是特殊的”距离暗示,让她很快又重新愉悦起来。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她微微抬头问道。他选择的蓝星人形态看起来挺拔高挑,有着坚毅的下巴和深邃的双眼,就蓝星的审美形态而言,大概应该被称之为“帅”。
“就我对公司上层的了解,既然蓝星项目已经被废止,他们就不会再浪费资源和时间在其上。而且为了回避项目失败造成的影响,多半有关你跟你的同事们的相关资料都会被打上“机密”的标签扔进数据库最底层禁止随意翻阅。更何况把追兵派到这个银河系边缘的未开化行星上来,只为了抓捕一个无足轻重的实习生,这种赔本到家的买卖他们怎么可能会做。”他入境随俗地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来表示对公司上层冷酷的逐利政策的鄙视。“所以现在只要你能够保证自己确实有成功启动保护程序,你携带走了混血胚胎的信息并未外露,那么现在蓝星大概就是我们能够到达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好吧。”她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接下来我们要怎么离开这片高地?我没有在这周围发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而我们的交通工具也已经毁了。更关键的一点是……我饿了。”
前辈沉默了一会儿,视线从左侧一瞟而过,那个地方看起来空无一物,不过她知道那只是隐身设备制造的光线扭曲所产生的假象。用来逃走的小飞船的质量显然比销售商所宣称的要差,在连续经受了三次空间跳跃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坠落在蓝星表面,只不过运气好在一是总算到达了目的地,二是悬浮救生舱还算结实,他们两个在最后一刻爬进小小的球体中跌做一团,居然最后都全须全尾地幸存了下来,只是已经被烧成焦黑一团的飞船残骸显然是再也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
“不必着急。”他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万向仪。“从我们所处的经纬度来计算,只需要向东行走43公里,就会到达最近的人类城市。至于饿,被你一说我确实也觉得有点饿了。”他继续在口袋里掏了掏,又掏出了两小块压缩营养胶。
“你喜欢哪种?这里有,呃,我看一下……黏糊巴巴虫口味和跳弹泡口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蓝星人的味觉系统产生的差异,她觉得吃到嘴里的东西味道变得极为古怪,原先应该是清爽可口的营养胶好像真的变成了什么黏糊巴巴的东西一直贴在舌根深处,不管她怎么努力吞咽也坚持着不肯下滑进食道。他们已经在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上行走了整整三个蓝星小时,但是从万向仪的记录来看,所推进的距离却只有可怜的12公里。
“我要不行了。”她第四次宣布了自己的状态,她这一辈子所行走的距离估计都没有这三小时多,还没有完全适应形态的双脚疼得厉害,让她觉得如果再不停下休息,那么自己的下一步大概就是直接跌倒在地。
“我的腿要断了。”她喃喃着说,一屁股坐在一块突出地面的石头上,“这样不行,等不到我们走到最近的人类城市,我就要死了。”
前辈抬头看了看天,因为一直在下雨的缘故,天色一直是阴沉沉的,既没有变得明亮,也没有变得暗淡。因为一直无法核对太阳的位置,所以他们无法知道确切的蓝星时间,但是再拖延下去的话,显然蓝星的黑夜很快就会降临。
黑暗总是预示着未知的危险,尤其在几乎无法看到人类痕迹的荒野之中。
“能再坚持一下吗?”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就在刚刚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注意到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原先一直伴随着他们前行的各种鸟鸣声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当他们彼此都不再说话时,传至鼓膜的声音就只剩下了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唰唰的雨声。
他握紧了手中的伞柄。
“小心。”他说,同时向着某个方向打了个注意的手势。“有东西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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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唧,不就是拼手速吗!不就是拼手速吗!!不就是拼手速吗!!!
掰把儿快来接棒,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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