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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GAR STAR】第七章·小堇

【SUGAR STAR】第七章·小堇

作者: 耀塔创作组 | 来源:发表于2014-11-08 00:56 被阅读0次

    (本章作者:千山)

    11月25日,流星雨刚过去整整一周。  

    窗外薄薄的雪无声而落,但是点心店里非常温暖,悄悄弥漫着一种新烤蛋糕的甜香。一对年轻情侣刚刚冒雪进来,要了两杯热巧克力坐了一个小时后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去,现在店里空空荡荡。  

    在这样天气里不会有人青睐一家不够出名的点心店,或许当你走进门时你就会知道这里是多么温暖,但是大多数人永远不肯从忙碌中暂停一停脚步去推开那扇玻璃门。  

    所以纪堇现在很闲,坐在柜台后面一只手支着颐一只手拿过一叠结帐单。  

    结帐单不知唐力从何处带来,浅咖啡色精致厚实如手制信笺,上面有淡淡巧克力香气,各种蛋糕饮品名字用优美斜体打印于上,说不出的和谐温柔,她每次拿圆珠笔在上面添上那个索然无味的金额然后把它们收拢成一叠丢进抽屉的时候总是充满罪恶感;有时候她忍不住猜想唐力是否会把它们就这样一叠一叠地抛弃,还是悄悄地把它们收藏进一个不为人知的盒子。

    但是她不会问他。  

    所以有时候她想着想着就会自己生一点点闷气,生气他那种虽然好像很温柔却又好像对什么都有点漫不经心的表情。  

    不过这样的不愉快多半只能持续几分钟,因为纪堇绝对不会让自己太久地不开心;她是个外表看起来很安静的女孩,但是这样的女孩因为有足够的时间冥想,所以反而浪漫到无可救药;有时候她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比如说在用过的结帐单上面给所有的顾客画漫画速写。  

    即使在最好的时候点心店的生意也不会到红火,所以这家店的常客她都记得;他们大多会和纪堇攀谈一下,随唐力小堇小堇地叫得异常亲近,但是除了相熟的安之他们几个人,其实纪堇并不喜欢这种亲昵过度的称呼。  

    所以作为小小的报复,她在心里悄悄用他们的相貌特征给他们命名,月牙如脸扁钳为鼻,顺便在闲的时候在结帐单的边边角角空白上给他们画个小小肖像。  

    下班的时候唐力会坐在那里安静地算帐,她在一旁帮忙做零零碎碎的收拾清理,装作若无其事却暗暗注意唐力脸上表情,等着偶尔他拿笔的手会暂时停下来,挑挑眉毛牵牵嘴角好似会心一笑。  

    日积月累这叠结帐单或许会变成一本画册,记录下这家店来来往往的所有顾客;他们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漫不经心地走进门来,然后爱上这家店温水中化开的巧克力一样的温暖芬芳;但是这往往只不过持续一个季度或者几个月,然后纪堇会在柜台上涂涂写写的间隙极其偶然地想起,有一个人已经很久没有看见。  

    不过说不准也会有一个许久不见的顾客踏进门来,兴高采烈地和她打招呼。  

    “嗨,小堇!”一个年轻快活的杂志记者说,他有着上竖头发和满脸雀斑,调职后出差顺路再次造访这里,“这条街变了好多……见到你和这家店还是老样子真是高兴。”  

    一对旅行来此的老年夫妇对她笑着说:“真可爱……你好像这家店的吉祥娃娃。”  

    这个时候纪堇就会有一种错觉,许许多多人来了又去,而她和SUGAR STAR却会永不改变,永远无声无息地守候在这个不受干扰的地方,就像等待一朵小花的开放。

    然而实际上纪堇也并非真的一开始便与这家店同在,她到这里打工还是今年春天的事,那个时候纪堇本应该早已拿到签证飞往D国,然而递交材料之时出了岔子,或许又将迁延一年,而她隔三差五便不得不跑一趟使馆等待消息,像是一场屡败屡战的尝试。  

    那天刚受了有着苦瓜脸和干瘪身材的签证官老太太的气,纪堇不想坐公共汽车回家。于是她穿过一条步行街一直往下走,这个时候突然下起蒙蒙小雨,当她环顾四周寻找一个能够躲雨的地方的时候她就发现那家点心店,由于太久没有走过这条路,她从来没有见过它。  

    纪堇对甜食并无嗜好,总觉得太甜的东西吃过后心里总是油腻腻地泛起苦味;因此她虽先天拥有不会被脂肪撑得圆鼓鼓的纤细身材,被她那一票迷恋巧克力和奶油的好友羡慕得要死,

    她自己却从无充分利用这一优势的意识。但是她喜欢点心店,喜欢在光洁不染的玻璃柜中摆满刚刚烤好的蛋糕,上面装点的水果奶油在柔和的灯光照耀下无限璀璨,她爱一切这种丰盛与华美,如同他人迷恋鲜花与宝石;只是面对它们她全无任何想要占有的心思,只想站在那里静静欣赏。  

    然而或许是这家店灯光特别柔和弥漫的香气特别浓郁,当她走进店门时她已经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神秘,就像小时候梦里面对神奇仙境,一步步被吸引而入乃至无法回头;纪堇把被雨水浇得冰冷的双手笼在怀里,面对着那些安安静静的美丽的糕点,竟然感觉到全身突然微微地震动,就像细小的电流在那一刻通过血管。  

    直到那个年轻的男子微笑着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才似乎惊醒,迷迷糊糊地回答不需要以后才发觉,这样站在宽大玻璃柜前的自己简直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但也许的确是——同样面对着一个神秘而光辉的世界,心中充满渴望和战栗,交织着触手即至的温暖和遥不可及的悲伤。  

    当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纪堇居然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痛苦,就像突然心在毫无防备间被一只小小的黄蜂蛰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年轻的店主,发现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看的人,那双幽深宁静的眼睛并没有耀眼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而却能够被长久地凝望,直到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或许是因为躲雨的人多的缘故,店里有些嘈杂——后来纪堇才发现店里这么热闹的时候并不多。年轻的店主隔一段时间会来到纪堇身旁,用非常温和的声音问她需要什么;虽然已经忙得团团转,但是他从来没有漏下她。  

    那样的声音如同无形的羽翼,将纪堇隔离在身边的喧嚣和冷雨之外,令她感到非常舒服;但是就像一个无端得到偏爱的孩子,她心里涌起一种受宠若惊的羞怯;她开始思考她是否应该在这里买一小块蛋糕,否则似乎有些对不起这位为她提供了避雨之地的店主;又或者她只不过想给自己一个,在这里多坐一会的理由。  

    他刚刚进厨房久了一点,一个顾客在不耐烦地敲桌子;他端着切好的蛋糕出来,用非常谦和的声音道歉,声音不大却清晰而富于穿透力,那顾客很快地安静下来。纪堇转过头朝那里望去,他觉察到她的目光,于是又一次朝她走过来,目光中带着询问的微笑。  

    这个时候纪堇心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她突然说:“我想你需要一个服务生。”  

    他好像有点诧异,可是很快便微笑起来,当他注视她的时候,她感觉到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那种温和而亲切的目光之下,令她几乎有点抵受不住的感觉。  

    “你是否愿意帮我的忙?”  

    她知道这是个匪夷所思的提议,说不定他真的把她当作卖火柴的小女孩。不过她不在乎,并且用力地把开始加快的心跳按下去,保持一个镇定而严肃的表情;可是她甚至忘了和他讨论工资,他报出一个数字她就胡乱地点了点头。  

    “那么明天早上十点,可以吗?”  

    他说话永远带着这样征询的神气,如他的眼睛一样永不变更的温柔;纪堇在一刹那几乎害怕她做的这个选择,怀疑这样的目光和声音终有一天会令她粉身碎骨,如同美人鱼在阳光下化成泡沫。  

    不过她很快做了决定,这只不过是打发掉等待签证的无聊时光中的一段小小插曲,从这一刻起她只要做一个好的服务生。  

    然而这个时刻她还没有开始她的工作,暂时也没有新的顾客到来,面对着他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所以她不能呆得更久。她转开头向窗外望去,雨已经停了,于是她鼓足勇气面对那对幽深沉静的眼睛,说:“再见。”  

    他点头微笑,说:“我叫唐力。”  

    她怔一怔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自主地脸红。  

    “纪堇。”  

    当她走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到店门口的招牌,SUGAR STAR。  

    唐力透过玻璃门看见女孩在门前的台阶上站了很久,像在仰望无边无际的天空,然而那里一颗星星也没有。

    第二天她十点差五分骑自行车来到,唐力已经开门,她面颊和手指在春雨的寒意中冻得通红,在台阶上脱下湿漉漉的雨衣,里面深青色的外套又硬又冷,觉得自己和店中温暖柔和气氛格格不入。  

    唐力给她倒一杯热巧克力,这次她没有拒绝,握着杯子的时候看见他从柜台下面取出一只大纸盒,里面整整齐齐叠着雪白毛衣和红黑格子围裙。  

    “如果你喜欢可以把它当作制服。”  

    那身制服非常合身,没有一处多余的皱褶;当她换上它的时候脸上竟然有点发烧,像接受一个意外但快乐的拥抱;等她站在柜台前的时候她就彻底地觉得自己已经成为这家店的一部分了,就像糖霜在蛋糕上无声地化开。  

    当然她不至于忘记签证,不过去使馆的时间间隙越拖越长;她现在好像已经不焦虑,甚至也懒得多费心思。月底她从唐力手里接过工资的时候,心里不知为什么会非常满足。  

    “如果一辈子在这里做服务生不知道会怎样?”纪堇想到这点的时候,嘴角不禁悄悄带上一丝笑意。  

    她知道这是个荒唐的念头,没有人可以在一家点心店做一辈子服务生,而无论D国的签证到不到手,她不会改变她自己的道路,否则那个时候,她不会放弃丁威。

    他们在大学里已交往四年,每个人都说他们是和谐的一对。毕业的时候他直升研究生,所以当她说她要出国的时候,他们知道分离已经不可避免。  

    他们在校园的咖啡厅中对着一壶越来越凉的咖啡发呆,空气淡薄得发苦发涩。  

    “你的专业更适合留在国内。”丁威低声地说。  

    他是诚恳和温和的,可是她知道他的话里的轻蔑——他不认为她需要什么深造,她没有惊天动地的才华,也不会真的成为出色的学者,也许在第一个学期她就会被繁重的课业压垮。她所应做的就是量力而为,乖乖去找一份闲逸的工作,或者最多再混一张比较不费力的硕士文凭。  

    当然他会样样替她打算周到,知道什么对她最好。  

    她耸耸肩说:“我只是想去地中海看日全食。”  

    “小堇,”丁威叹气,“上个世纪的日全食已经过去,30年内欧洲不会再有。”  

    她微笑回答:“日全食未必要在天文学家预测下才能看到。”  

    他目瞪口呆,她知道他必定已把她的话当成强词夺理;对他来说世上一切都早有答案,他的每句话之后都有科学或是常识作为理由;永远正确。  

    可是所谓正确——他知不知道她讨厌这个词,讨厌入骨。  

    她站起身来说要离去,丁威默默地跟上去送她。  

    他们的脚步踏在夜幕下的街道上,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天空很远很远的地方。  

    “又有一颗星星死掉了。”她突然说。  

    他沉默了半天,像在揣摩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想要开口又好像要说错,好半天才干着嗓子说:“我们可以让它不死。”  

    “我看到的。”纪堇苦笑,难道他以为她借此作何暗示?  

    可是她所说的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她只想告诉他她看到有一颗星星正在死去,它身上岩石在变动大气在分裂,不为人知的小小生命惊惶地漫天飞舞,却阻碍不住它们走向消亡的命运。  

    这样的话她从前不会说,一说丁威必定把她当成疯子;他只愿接受陨落或者熄灭这样的词语,他不可能相信她看到的会比天文学家更多。  

    然而今天她愿意让他明白一次,让他明白他的正确和她的距离是多么远。丁威仍然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她,然后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相信的,”他说,“我相信星星会死,我相信你看到。”  

    那不是一句真话,可是非常诚实;纪堇看得出他是全心全意说这句话的,他在努力相信,至少是为了她,至少是在她面前——“小堇,”他低声说,“留下来吧。为我留下来。”  

    那是恳求的声音,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颓丧的神气。四年里的丁威是个出色到极其骄傲的男孩子,说话永远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而现在他这么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他用这么恳切的语气和她说话,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破坏他的信仰,可是他愿意为了她说他相信——而只不过是请求她留下来。  

    纪堇心中掠过一丝感动,也许他真的在乎她。  

    但是他说的是“为我留下来”。  

    如果他真的爱她,难道他不应下决心追随她到海角天涯。  

    纪堇知道那是太浪漫的想法,可是她本来就是一个浪漫的女孩;在一刹那间她便凭借这句话否决了丁威,——她不会去勉强他去想一颗会死掉的星星,或者相信她能看得比天文望远镜更远;她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许诺。  

    她把手慢慢从丁威手中抽出来,说:“再见。”

    毕业以后她再没见过丁威,他若知道她现在还迟迟不能拿到签证并且在一家点心店里当服务生,必定笑死。  

    “不过那样他大概会开心一点。”纪堇心情很好的时候偶尔会这么想。  

    有时候她怀疑那真是天意,如果她的签证不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延误,如果她那天不是被签证官老太太搞坏心情,如果那天没有那一场让她停下脚步的雨——  

    她便会和这家店和唐力擦肩而过。  

    或许所谓天意或者缘分不过如此,一个人在一个正确的时候来到一个正确的地方,也许再加上认识正确的人。  

    那么对唐力来说正确的人是什么呢,纪堇想,不想承认也许是朱颜。

    见到朱颜旁若无人地进来在唐力颊上轻轻一吻的时候纪堇并没有感到任何惊奇,这样英俊年轻的一个人若无美女相伴那才奇怪。唐力拥抱了她,给她拿来蛋糕的时候他的神情和对任何女性一样温柔;不过纪堇发现在他的神色里有一种意料外的惊喜,甚至是天真和不敢相信。

    在唐力这样的人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让她觉得多少有些惊讶,甚至还加上一点困惑。不过她什么也不说,并且会加倍努力地工作,使他能够抽出空来,和朱颜共同度过一个明亮的下午。  

    然后朱颜可能会突然消失好一阵子,而那段时间中唐力就会变得沉默一点,仔细看可以发现他的神色里有淡淡的阴郁,就像雨季里长期徘徊不去的乌云,直到朱颜再次出现,在一个料想不到的时刻光彩夺目地踏进门来。  

    纪堇知道她自己不会引起朱颜的嫉妒,她的相貌是明朗可爱但不能激起热情的类型,对于朱颜这样的美女来说根本不是威胁;她并没打算把唐力抢到手,只是悄悄地替唐力不平,就像她为一朵抛弃在街心的玫瑰不平一样;他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可以让所有的女性幸福,但是就连她都看得出来,朱颜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他。她或许只是把他当作绚烂生活的一个小小装饰,唯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因为她拥有的东西太多,所以一切都可以挥霍。  

    在纪堇的漫画中有两个人永不出现,一个是唐力一个是朱颜;唐力是她不能,她不以为自己草率的线条能够做到不破坏那张温和宁静的面庞——而朱颜,是她不愿。  

    她不相信朱颜真的属于这家点心店,也不相信唐力真的属于朱颜——对纪堇来说朱颜是个严重的不和谐音,她的到来只能够破坏一切,把点心店的温馨舒适变为冰冷局促——如果唐力是那个有着好看眼睛的男孩小加伊,朱颜就是那个乘华丽雪橇前来把他掠夺而去的白雪皇后——  

    那么还应该有一个人,一个拯救加伊的小格尔达,一个同样有着天真和诚挚眼睛的,会爱人也会被爱的女孩。  

    或许她真的在等这个人来,从朱颜手中把唐力夺走。  

    纪堇停止胡思乱想,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在结帐单边上随手勾出长长波浪线条与浓重暗色眼影。她下意识地朝角落一个位置望去,桌上一尘不染,座位上空空荡荡。  

    那个美丽著名的模特,易沙沙,从流星雨那一天起,就再没有出现过。

    纪堇谈不上喜欢易沙沙,事实上她对到点心店来的女客罕有好感——她们总是在对美食的欲望和减肥药之间徘徊,连对点心都是一副欲迎还拒的样子;更不用说她们还会随时找机会同年轻的老板直接或间接搭讪,并且转弯抹角和她打听唐力年龄学历是否已婚一类无聊问题。纪堇一边对无休止地重复这类废话感到异常厌倦,一边把半冷不热的态度修炼得炉火纯青。

    不过易沙沙还是有点不同。  

    第一次看到可以与朱颜抗衡的美丽,纪堇颇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就如秋日黄昏的光线穿过云层,易沙沙也开始不动声色地侵入朱颜的领域;她每天到SUGAR STAR报到,除了第一天外,她要了东西以后,就总会很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直到起身离去,其间仅有的不过是唐力经过她身边时的几句若有若无的交谈。  

    然而在其中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产生,如巧克力的微粒在大气中扩散;纪堇以一种奇异的冷静注视着这样的变化,和在那变化笼罩下的两个人:也许他们在渐渐被彼此吸引,也许他们已经开始把对方放在心上,也许——  

    纪堇突然忍不住想嘲笑自己,如此操心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她到底以唐力何人自居?若是安之在此想必会说:  

    “我好心的仙女教母小堇……”  

    有人推开玻璃门把寒风灌进来,纪堇看见进来的人不觉心里一跳,好像小秘密被人窥破;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意在这里看见她的大学同学,也许是因为不愿想起丁威。  

    “哎呀小堇你还没走!”肖瑶大惊小怪,潜台词是:“居然还在这里当服务生……”  

    纪堇揉一揉太阳穴按捺下自己的心情,努力用一个微笑来回答肖瑶;她怀疑肖瑶接下去就会开始喋喋不休地问她没有出国和在这里当服务生的原因,说不定还会立刻在脑海里开动想象,以为她是家逢奇变不得不依靠打工度日,或者被变态杀手纠缠只好借这小店藏身。

    所以她只是淡淡地说:“签证出了点小麻烦,反正也没事可做。”  

    肖瑶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笑嘻嘻说:“要你给我端蛋糕,那可不好意思……”声音很大好在店里没人,纪堇知道唐力在厨房里,不知他脸上是什么表情,至少她现在是死也不想看见。 

    这时候唐力端着新烤好的蛋糕出来放进柜里,微笑着走过来问肖瑶想要什么。肖瑶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把每种蛋糕的样式口味逐步问过去,纪堇简直想要把她硬拽出门去,或者随手抓起一块蛋糕堵住她的嘴。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纪堇不知道唐力是不是在想同样的问题,决定肖瑶一走就和他道歉。不过这时候肖瑶已经问完了她能够问的一切,只好随便点了一块苹果摩士;唐力切好蛋糕端到她面前,这时候又有客人进来,他看看纪堇似乎有意无意一笑,自己走过去招呼他们。  

    肖瑶尝了一口面前的蛋糕,顿时眼睛睁得大过嘴巴。纪堇很想提醒她这个样子破坏她美丽的面孔,一边又怀着小小的恶意一句也不说。  

    “我知道你为什么留在这里了,小堇,”她格格地笑出声来,“怪不得你要踢掉丁威。”  

    纪堇皱皱眉头,说:“我对他并没兴趣。”  

    “真的真的?”肖瑶笑得有点促狭,“要是你自己不喜欢他的话,可不可以把他介绍给我?”  

    果然来了,纪堇心想。她知道肖瑶自恃美丽聪明换男友快过换衣,一旦看中了什么男孩就必定要死缠烂打追到手,而到手后没有多久便会厌倦放弃;如果她要用同样的手段来对待唐力,虽然她不怕唐力看上肖瑶,可是害怕肖瑶会给唐力添一大堆麻烦,他会因此而鄙视自己。  

    所以她立刻回答:“没可能,他有女友。”  

    “只要不是结婚,谁也不能说没有希望。”肖瑶眼光随着唐力打转,一直将他送进厨房,“我真的想知道,这么帅的男人的女朋友是什么模样。”  

    纪堇皱眉,决定找个借口尽快摆脱肖瑶。她站直说:“我——”却发现刚才咭咭呱呱的肖瑶突然打住话头,就像被浇了凉水的鞭炮般顿时哑然。  

    她随着肖瑶目光看去就看见朱颜。  

    朱颜今天披一件砂色粗面生绒布大衣,衬里却是麝香黄大马士革织锦,缀着彩铂珠绣的紫金刻丝浮花,深咖啡色麂皮猎装长裤,颈间粗银镶大粒宝石的挂饰流转生辉,面庞精致无瑕,唐力从厨房走出的时候她径直迎上去,对店中任何人都不假一顾。  

    肖瑶仿佛呆住,半晌轻轻说道:“是不是她?”  

    纪堇默认,虽然她其实希望出现的是另一个人,易沙沙或者是其他的哪一个;然而朱颜就如新琢出的珍珠,那样的光芒无人可以取代;纪堇看着肖瑶像一只斗败的孔雀一样垂下头来,简直有点同情她;她知道肖瑶和其他许许多多人都注定是输了——可是她真的不希望赢的是朱颜。  

    肖瑶好像失去对蛋糕的兴趣,吃了两口就起身出去;在门口她回过头来面对纪堇。  

    “我真羡慕你。”她小声说,“你可以在这家店里工作这么久,看到他们也不会难过。”  

    难过吗,纪堇苦笑一下想,她不难过或许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抱过希望——这种希望破灭的表情她在很多年轻的女子脸上看见过,在她们某一次见到朱颜之后。

    纪堇想起狮子座流星雨之日,那一天她请假离开,也许是给易沙沙一个机会;下午她怀着小小心眼躲在街角,追星族的执著与小报记者的狡猾兼备,直到看着易沙沙走进SUGAR STAR大门;只是她没有观察得更久的勇敢,等她夜里回家路过这里的时候,她发现一切都过于平静,空荡荡的店里只余唐力一人,柜台后的椅子上搭着一件大衣,被正在上方的灯光照得如细细的一袭黄沙,翻起的一角露出奢华的衬里,仿佛舞台上的布景,她心中咯噔一下,然后想起它其实属于朱颜。  

    那一夜有无数星星死去,连带依附它们而生的各式各样小小生命;可是地球上芸芸众生对此一无所知也对此毫不理会,每个人都只管着他们自己的喜怒悲苦——  

    纪堇有一种预感,沙沙不会再来到这家店。  

    朱颜不知在和唐力说什么,看了看表便转过身去;唐力为她披上大衣送她出门上车,纪堇靠在柜台边上看着他回来。  

    整个下午唐力除了按例去招呼一下顾客以外很少说什么话,纪堇觉得弥漫在周围的巧克力的香气中,带上一种淡淡的苦味。她不停地望向易沙沙常坐的位置,好像希望她会突然出现坐在那里一样,可是那里始终空着。  

    纪堇觉得有点可笑,沙沙会不会知道自己现在居然正在惦记着她?  

    不知道她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应酬,身边有没有如云男友。  

    也许她依然不适合唐力,一个美丽有名的模特怎么可能成为一家点心店的老板娘。她的生活永远是要热闹和繁杂的,永远与摄影机和小报记者为伴;可是唐力不同,尽管唐力如此英俊,如此温和,如此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他所有也许只是一点点寂寞。  

    那种寂寞足够把他推进一个小小的角落,让他长久地躲在阴影之中;其实他从朱颜或者沙沙那里想要的东西一点也不多,可是她们依旧把他忘记——纪堇反反复复想着唐力的眼睛,他本不应该这么不快乐。  

    离开的时候纪堇和唐力说:“我明天要请假一天。”  

    最近她的请假意外的多,多到换个老板大概会把她解雇。不过唐力大概已经习惯,甚至连头也没抬起来,只是回答了一声:“好。”  

    纪堇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他很久没动,就像在等待什么似的,然后重复了一遍:“我走了。” 

    唐力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纪堇又等了一会,然后才像下定决心一样转身出去。  当她出门的时候唐力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小堇,”他突然说,“再见。”  

    纪堇身体微微地一僵,但是没有停下脚步;她深吸一口气走入门外的夜色,不同于店中的温暖馥郁气息,薄雪后的空气清冷疏淡,风吹到她的眼睛上时,她竟然觉得有点刺痛,像是要流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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