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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外公与我

那些年,外公与我

作者: 第二跨线桥 | 来源:发表于2017-07-08 16:25 被阅读0次

    现在窗外面正下着雨,断断续续的雷声营造着清明的气氛。天黑黑。

    我想写写我的外公。

    在有外公的那些年,我的记忆模糊又清晰。

    那一年,我5岁。我已记不起来我是犯过什么错,惹得母亲勃然大怒。夹带着类似“斩脑壳死地”的疯狂责骂言辞,母亲手持“油刷子”一定要好好给我上一课。和许多人的“童年母子斗争剧”一样,我选择了最有效的自我保护方式——跑!这种情况下的跑是非常壮观且复杂的动作,为了体现对母亲大人的畏惧,一边跑的同时还需要加上嘴上动作,就是由内而外地发出“悲惨”的哭喊,有表演天分的少年还会加上复杂的飙泪动作。于是一场“千里追魂”剧正是上演,虽然我处在吓破胆的边缘,但基本保持了头脑清晰,不至于慌不择路地“抱头鼠窜”,我的目的地就是外公家。经过长达半小时的“长途奔逃”,我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外公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以他瘦弱的身躯为我筑拱起坚强的堡垒。母亲大人赶来时,虽然气喘吁吁,但还是要挥舞着恐怖的“油刷子”意欲对我进行鞭笞。这种情况下,我会放大哭泣的音量,外公便越发加大保护力度,于是呈现出一幕“老鹰抓小鸡”的激烈场面。几番周旋之后,三人精疲力尽,此时的外公作为纠纷调节者,一边“教训”着母亲,一边安慰着我受伤的心灵。这场闹剧终于以“和平谈判”的方式结束。其实童年的时光,这种“闹剧”不止一次上演,不过每次上演的剧情基本一致。因为作为主角的我深刻地领会到,我亲爱的外公,他是那么疼我和爱我。

    那一年,我7岁。我大抵已经忘却在这之前,我的头发是怎么处理的了。不过在这一年,我上了一堂生动的名叫“理发”的一课,而且铭心刻骨。年少无知的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只能凭借少有的经验和自我的直觉。那时的我窃以为“理发”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想想看,头发是人身体的一部分,用刀生硬地把它从头上切下来,那该是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啊。母亲见我头发长了,按她的说法“将个告花子”,所以,我的头发必须要处理了。好在外公会理发,不过由于我对理发的恐惧,即使是外公捉刀,我也以以命相搏的抗争和外公、母亲两人进行了激烈的搏斗。我万万没有想到,老鹰和母鸡竟然会联手欺负我这只小鸡啊。到底我的斗争以失败而告终,母亲的强硬态度加上外公的“坑蒙哄骗”,我最终以满脸泪态委屈地坐在了理发的椅子上。原来理发真的不疼啊!这也许是那天我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认知。不过另外一个问题暴露了,慢!外公理发真慢!!只见外公掏出他专业的理发工具,这个剪子那个剪子地在我头上来回“耕耘”、左右“修葺”,外公瘦弱的身子一会儿“战斗”在我的身前,一会儿又“突袭”在我的背后,一会儿攻我左翼,一会儿又破我右军,捣腾一会儿外公又从各个角度查看“战场态势”。其实我的心里很是不满,心想外公你能不能快点儿啊,我都坐了快一个上午了。一番剪、推、洗、刮、吹之后,这场理发大战终于结束,不过午饭时间也到了。这一次理发又让我多了一个认知,外公理发,一个字概括,“慢”。自此以后,我的发型也基本都是由外公掌控的,但是我还是对外公的这种慢颇为不满,不过我的这种不满并没有爆发出来,反而被深深的内疚替代,因为我透过簌簌下落的头发,还看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随发一起悄悄滑落的外公的汗滴,一样是外公颤颤巍巍的双腿和骨瘦如柴的双手。

    那一年,我9岁。那年六一儿童节,我有幸作为运动员之一代表这个村小学去镇里参加运动会,本来也没几个人,由于我小时候经常被母亲追赶所以练就了这一跑步特长。路过外公家时,外公交给我一项小任务,让我帮他从镇里买回来两块钱的材料纸,也就是信纸。这是外公用来抽烟用的,农村人家里自己栽种烟草,烤好的烟叶直接用纸卷成卷就可以抽了,这种“野蛮”的抽烟方式也见证着抽烟人的水平高低。可能我是跑步跑懵了还是什么情况,我竟然把“材料纸”记成了“塑料纸”,尽管店老板很是怀疑,因为两块钱买塑料纸,“一卡长”都买不到,但我坚持就要买两块钱的塑料纸,在那个“出行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年代,显然我是没有办法确认这一消息的正确性了。当我捧着“一卡长”还不到的塑料纸来到外公面前时,外公哭笑不得,而我却是一脸的茫然。这是脑膜炎的前奏啊。

    那一年,我10岁。从一年级到四年级,上学、捣蛋、吃饭等动作重复并充实着我烂漫的童年。那时的山很青,水很秀,茫茫山野里一所孤独的小学也因为有了几个孩子晦涩的读书声平添了几分活力。所谓“天真无邪”,所谓“无忧无虑”,也就存在那些成天光着脚丫子不知疲惫地玩着“赶电”、“躲掐猫儿”、“开枪开炮”、“抓子儿”、“打牌儿”、“打沙包”等古老的游戏中,而且每一天都会“浮得将个花野猫儿”。而学习成绩,其实没几个人关心的,那时我的表现也很平凡,还有一次因为不会背“阿波次的额副歌”被庹老师刷了几个“油刷子”。不过奇就奇在10岁那年春节,一场突如其来的脑膜炎好像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也就在这一年,我收获了我的第一张奖状。我十分得意地把奖状捧到外公面前,外公慈祥的脸上充满了欣慰的笑容,不过外公紧接着的一番教育让我至今记忆犹新,那一年,我懂得了“骄傲使人落后”和“荣誉需要珍惜”。

    那一年,我13岁。我已经上了初中了,也转战到了镇里。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各路诸侯明争暗斗也挺厉害,我也算是一名悍将,每次考试基本独占鳌头。我本不想这样子,只是迫于母亲棍棒式教育以及父亲对我“不好好读书就回家挑大粪”的威胁,我也就这样走进了认真读书的好孩子行列。有一天中午,我无意向窗外看了一眼,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瘦弱的身子,两只枯藤一般的手极不协调地依附在身体上,面容憔悴刻画着岁月的沧桑,只有那一双眼睛透射着寻觅的焦急。是外公!他在寻我呢。我立刻跑到他面前,外公的眼神立马切换成另外一种模式,这种模式下呈现的是欢喜和慈爱。外公从兜里掏出几个橘子,塞在我的手里,然后就离开了。看着外公颤颤巍巍地消失在人群中,感受着刚才外公砂布一般抚摸的疼爱,窗外已是大雨倾盆。

    那一年,我16岁。上了高中的我离家更远了,基本一个学期我才会回家一次。上学的路是艰辛的,凌晨5点起床,简单吃点东西,便开始向溇水河进发了。由于家住在半山腰上,这一段革命的征程也是迫于无奈才踏上的,什么叫从黑暗走向光明,我是有深刻理解的,因为天才蒙蒙亮。父亲一般都会把我送到河岸,一路上我们会交谈很多东西。沿河而下,水上行军约摸四个小时,这种情况下如果内急的话真是要把人憋死。抵达江垭,换乘“麻木”到江垭镇里,转乘中巴历时四五个小时,终于到达了我爱恨交织的高中——武陵源一中。那一年寒假回家,像往常一样,外公准备了极为丰盛的晚餐为我接风,每次见到我,外公总是欢呼雀跃的,尽管他佝偻的脊背已经做不出“欢呼雀跃”这么复杂且难度系数高的动作,但是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这一切。但正式开饭时,外公却在一旁用一个小罐子煨了一点稀饭,没有油,没有盐,除了几片青菜能够增加点颜色外,剩下的全是稀饭的苍白。原来外公的胃已经濒临穿孔的危险了。那一晚,我吃的很多也吃得艰难异常,和着笑与泪,饮尽辛和酸。

    那一年,我18岁。当我放假去探望外公时,只见到门口多了一座新坟。我已记不得当时的天气如何,所有的悲痛从晴天霹雳转而瓢泼大雨,我也记不得我都说了些什么,可能早已语无伦次,其实所有的语言都已苍白。对于外公的清贫一生,唯有这山、这水可与齐道。我恨的是家人竟然瞒着我,以害怕影响我学习的借口让我连外公的葬礼都没能参加。

    外公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在我的记忆当中,我只知道每当村里有外来干部考察或者开会干啥的,外公以一个非干部身份不计任何回报地招待这些陌生人,茶要上好茶,米要用新米,每次一捣腾就是一大桌子菜;我只知道只要是客人来,不论是外来客商、往来路人抑或是末路乞丐,他都要热情地款待,尊敬地与他交谈,弄上好酒好菜悉心招待;我只知道对于儿女,外公从来是无私地付出,他甚至选择自己独特的方式以免带给子女负担。对于这样一位老人,作为外孙的我,羞惭地认为是没有资格给予评价的。我只从母亲那里得知,葬礼那一天,全村及邻村的几乎所有人都闻讯而来,包括一些甚至母亲辈都不认识的人,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了一个对外公朴实的评价:这是一个好人。

    外公,您看,你门口的这棵小柏树正在慢慢长大,它会像您的名字一样,一柏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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