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鸣凤乔
当年妈妈买楼房的时候,有两种选择,一个是离农村老家近的Y镇,一个是我生活的县城。
如果在Y镇买房,冬天她和爸爸就来楼上住。
等到夏天的时候,再回农村种菜养羊,过美好的田园生活。
两地距离很近,不管是冬夏,来去都很方便。
所以她问我:以后你会不会也像其他人一样,追随儿子而去。
我说:妈妈,你放心吧,我哪儿都不去,就陪着你。
妈妈听了我的话,感觉很踏实。所以她决定,在县城买房子。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爸妈越来越依赖我。他们恨不得我片刻不离地在他们身边。
每次回家,爸妈总给我讲过去的故事。
我三岁的时候和他们一起回山东老家,从火车站到汽车站,自己独自走了三里多路。当时,妈妈抱着七个月的弟弟,还背着奶瓶和暖壶。爸爸背着两个大行李,腾不出手来抱我。我就乖乖地跟在爸妈身后,不哭也不闹,身上还背着一个小书包。
爸妈两个是同学,在各个方面,他们都是班级里的佼佼者。那个特殊的年代,也是他们风华绝代的青春时期。
爸爸遗憾地说,串联的时候,走到济南时他得了皮肤病,不得不留下治病,没能继续往前走。
而妈妈的遗憾是:因为跟爸爸来了东北,丢了她的长征日记。
他们把串联称为“长征”,即使文字记载丢失了,但是他们心里都有一本鲜活的日记,那些文字那些记忆,在他们心里永生。
妈妈比爸爸多走了许多地方,我见过一张妈妈16岁的照片,那是她串联到上海的时候,在黄埔江畔的留影。即使是黑白照片,依然掩盖不住洋溢的青春。
开始他们步行,路上遇见和他们一样的兄弟部队,都会热情高涨地欢呼: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
妈妈说:年轻时候真好!
还没怎么年轻就老了!
现在我特别理解,妈妈前几年去重庆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去歌乐山,要去白公馆,去渣滓洞。
因为在她的青春时代,她读过《红岩》小说。小说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情节,她都深熟于心。这一切,都浸融于她的血液之中。
他们曾经激扬文字,曾经意气风发。
可是他们现在老了,和大多数老年人一样,过着劈柴喂马、关心粮食和蔬菜的生活。他们的生活圈子越来越狭小,儿女就是他们的全部。
我越来越理解他们,可是理解的越多,却越是痛苦。
每一次回娘家,爸爸都说:你一定要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感觉每一个字都很重,钝钝地落在我的心里,像爸妈滴落在雪地上的眼泪。
是的,我很珍惜,每一刻都细细体会,认真品味。
可是我们注定是不同的个体,虽然留着一样的血液,却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我坐上回县城家里的客车,几十公里的路程,我从来没有离别和重逢的感觉,麻木地来,麻木地去。
但是有一次在车里我回头望,却看到爸妈在家门口,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坐的车渐渐远去,他们抬起手,擦拭眼角的泪。
那一个镜头有点触目惊心,洁白的雪地上,是妈妈红色的身影,爸爸黄色的身影。
爸妈竟然流泪了,我的每一次离开,在他心里竟然是如此巨大的撞击。
或许现在的我还不能理解,但总有一天会明白。因为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重复着他们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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