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

  “你好，姜元军同志，欢迎来到上海滩。”

  凌晨1点10分，我从睡梦中醒来，满脑子都是初见徐慕兰时她那清亮的声音和礼貌温柔的微笑。我抬眼望着老旧玻璃窗外的景象，舞厅笙歌不断，街上的霓虹灯影与穿街而过的行人相融，三三两两的醉汉在路边游荡，黄包车里的贵妇人不知道要去何处。酒馆、旅店、餐厅，各式楼房鳞次栉比，慵懒的气息充斥着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

  景还是原来的景，只是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是一名报社记者，三年前我调任来到上海日报社工作，负责人写了信通知我，负责在码头接我的人就是徐慕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在一众下船的行人中缓慢前行，花了很久才踩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正当我四处张望寻找她的时候，一个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我。

  “您就是姜元军先生吧。”

  眼前女子带给我一抹惊艳，长的黑色卷发，端正的五官，右脸上方有一个痣，笑起来很温柔，眉目间传来十足的正气，黑色长裙，普通的工作服。不能说美的动人心魄，倒也算是个清丽佳人。她接过我手中的皮箱，我注意到她手腕上翠绿色的玉镯，上面有个缺角。她好像注意到我的目光，忙说“这镯子是祖母留给我的遗物，我保管不慎摔坏了一个角，不过这也算是特殊印记了，全上海仅此一只。”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轻轻点头。

  一个很有趣的女子啊。

  我在这里很快适应了过来，记者的工作十分繁忙，需要出门搜集信息再进行汇总，这个年代的上海，私家车并没有普及，日常出行都只能坐黄包车，很不方便，还好我很快便投入了工作中，只是对徐慕兰暗生了些不一样的情愫。她也在报社里工作，就在我对面，因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她就主动负责了我的日常出行，闲时带我吃些上海特色大餐，或者骑着自行车载我去偏僻巷子里寻找老味道。我越发觉得她有很多可爱之处，和她在一起时我总不自觉压低帽沿掩盖微扬的唇角，日复一日，白天黑夜，这种微妙的相处方式保持了一年，我们相爱了。

  徐慕兰对我很照顾，我也对她十分贴心，上班时工作中默契的相视一笑，下班后凑在一起逛街散步，两个人会为了晚饭的着落争的不可开交，也会为了等一串糖葫芦在大风中排队站良久。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她的温柔在我平静的水面上荡起涟漪，她的存在足以慰藉我的后半生。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以为罢了。

  一个再也平常不过的下午，徐慕兰外出办事，迟迟没有回来，直到出门的同事慌忙跑回来，告诉了我徐慕兰的死讯。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上午还好好的人，转眼间就消失在身边。同事说，徐慕兰早前揭了上海一家最大赌场的黑幕，被赌场的人报复，捅死在路边。

  我没说话，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大脑一片空白，落山的太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眯起眼渐渐清醒过来。我深爱的女人离开了我，那么突然。

  回忆起三年前的往事我不禁叹了口气，脑袋很沉，心里隐隐作痛。在床上静坐了很久，我整理好床铺穿好衣服出门散心。我想再次走过与徐慕兰一起走过的各种地方，街头，小巷，照相馆，糖葫芦摊，我知道自己心中满是留恋。

  忽然，我看到不远处歌厅外站着一个女子，灯光映着她的脸庞，右脸上方有颗痣，长长的黑卷发，翠绿的镯子上有个明显的缺口，徐慕兰，我瞪大眼睛狂奔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

  “先生……你找我？”

  一样的发型，一样手镯，一样的痣，只是这陌生的声音一秒将我打回现实，这不是她。

  “不好意思小姐，我认错人了。”

  漆黑的夜，无边的落寞包围了我的身体，寒风料峭的初秋，我紧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低头往家走去。

  我花了三年时间来忘记你，终究没有结果。

  黄粱一梦，只是不愿清醒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