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得必有得

朋友发个朋友圈，说，人心总是无足的，每一种得到产生的快乐就会被新的欲望日渐消磨。我笑回，这样的实话一说出来，我们该怎么快乐呢？

汪国真就曾说，“凡是到达了的地方，都属于昨天。”其实，真正的美丽往往都带着一些伤感。不情愿的时光总是难熬，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就如同古人所说的“情随事迁，感慨系之”。

一个傍晚，同事散步时问我，这个暑假是否还出外走走。我想了想回，还未知，去或者不去，有得有失吧。同事听后说，不对，有得必有得。去了，就能领略风景和人情，不去呢？你可以计划在家的东西。你无论怎样选择，都得到了些。我听后心中百感交集。很多年前读过“还有半瓶水和只剩半瓶水”的故事，殊不知，多少年来，自己的内心已经被这个守恒的客观世界占驻。总觉得这个世界是“得”与“失”的凸凹相称的结合。

并不是说，你得到了快乐，就会有人伤心。花开的璀璨，从来不出此心之外。朋友发来桓谭公园的荷花，星星点点，在阴雨的天地间楚楚动人。我才想起上班时日日夜夜穿过某一处的荷塘，我却没为那些悄然开放的花朵停留一次。如果是深夜下班回家，清凉的夜风裹着荷花池里泥土的香味以及青蛙的聒噪声，似乎都显得不通人情。川端康成说，不要在喧嚣处歌吟，因为歌吟也会成为喧嚣的一部分。我震惊着自己的心情什么时候也成了喧嚣场？当没有了宁静的心，我还怎么谈自己是一个富足的人呢？

在课堂上我跟同学们讲过真实的故事。说是去年在越南，当地人反华，持着器械暴力冲进了一个台湾人的厂子。情急之中，台湾老板选择躲藏在粪池中。后来回到台湾，人们笑话他的时候，他严肃地说，我那时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很脆弱无助的人，甚至不是人，所有的尊严都没有了，渴望活下来，活下来我就可以有机会做一个有尊严的人，我的富裕不在于钱，而在于我是我自己……

我喜既旅且游。在去厦门的飞机上，傍晚时分，我望着左右的窗外，左边是通透霞光，右边如万古长夜。当时心中汹涌着激情，享受着陌生感带来的冲击，带来崇高的悲剧美。既有“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浩瀚，也有“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的豪迈。车行在内蒙古沙漠中时所体会的刚性和粗野，则是越闽之地所不曾有的。于丹曾说，人与自然有三个层次邂逅。第一是遇见风景，第二是体会生活，第三是遇见未知的自己。

在沙漠星夜的仰望中，在夜市人流的喧嚣中，我努力地让自己变成一只变色龙。悄无声息地融入这个环境，就像做一个游戏，让身旁的本地人察觉不出我的伪装。

几年前在武汉的户部巷，写了一篇日志，说“人生就是在陌生的环境下寻找熟悉感，在熟悉的环境下寻找陌生感，来安抚内心的躁动不安”。村上春树曾说，熟悉带来轻蔑。于是我们看到人们的房子一幢幢盖起来了，却一个个失去了家乡。当初一个个从农村奔向城里，如今一个个从城里逃回农村。农村的安静和城市的便捷让人们无所适从。当“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说出口时，一个人所有都失去了，我好像看到了这个人的狰狞的脸容，所吼叫的对象不是某某别人，而且自己，那个自己都讨厌的人。当一个人不接受自己的作为，不爱自己的时候，他就失衡了。世俗的人们常常在得与失中互相调和。而往往能看得见的，就是得失之相，看不见的那些，靠内心来咀嚼。故而经历即为所得。

有得必有得，只有不失去自己，还爱着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既是一种苦刑，也是一种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