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家

清晨的风如山间的泉水缓缓袭来。

晨阳从东边山头缓缓冒出来，似个娇羞的姑娘，又似个见到心爱姑娘害羞的小伙子。

他站在窗前，月华白裳似天际的薄云，墨发轻垂如河边杨柳，如玉般剔透的眸子望着天边刚冒出头的暖阳，只觉此刻心神疲惫。

前些日子那些糟心事一件件，一条条从心底深处冒出来，似是要与他作对一般，尽管他压抑着，可越是压着，越是直直冲他心头冒出来，从他脑海直直奔向他眼前，他不觉的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然葱白如玉的手也揉不散脑海间的那抹无奈与失望。

他是个榆木且安然的人，内心虽是个风情诗意的，面上却是一脸的默然，可如今，即便面上如以前一般默然心中却无半似安然。

他望了半晌的晨阳，很是感慨哦。

“晨风，老爷唤你过去。”门外的人声如清泉，也如利刃。

他站着不动，心中却在想该如何与他说这事。

“晨风？晨风你起床没？”门外那道声音有些急切，看来老爷寻他事关非常。

“如风，你去回话，说我一会就来。”晨风从窗前慢慢踱到桌边，他伸手到了杯温凉的茶，端到嘴边时停了停，终是没有喝。

他啊！最是喝不惯茶，更遑论是过夜的苦茶。

天际悠悠飘着淡白的若云，金乌从点点金光下缓缓移至半空。

他望着那扇朱漆的大门，心中莫名的有些难受；十年前他从那里出来时，发誓再也不进那扇门，后来即便回到这里，他也未曾踏进过那扇门，而今却要再次进去，心中怎能不感怀。

“晨风，你来了，怎的不进去。”张妈妈端着茶壶立在那扇门前，想来是替那个人斟的茶。

“这许多年，您可还好。”他步上台阶，清冷的双眼中终于显出了一丝的柔情，却也是转瞬即逝。

倒也不是很多年，他出府门时，还是张妈妈替他寻的住所，这许多年也是张妈妈明里暗里照应他，如若不然，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公子怎会活的平平顺顺呢！

“什么好不好呢！能活一日那便是福气了。”张妈妈说完似是想起什么，敛了悲伤，唇角勾起一抹笑到：“罢了，晨间风凉，快些进去罢！”

他四下瞧这，这里跟当年一样，什么也没改变，不，改变了，那人变得苍老了许多，没有当年的英雄气概了，也没有令人发颤的威压。

“你先出去。”他顶着素白的发坐在八角桌边，干枯的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这么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他听见这声，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年那如雷霆的声音如今怎么成了这样。

心中本来的怨气霎时小了许多，可能他的恨和怨早在这许多年被冲淡了，然他却还是痛恨，恨他的狠心，怨他的不明真相。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恨我当年对你那样绝情。”苍老无力的声音如一根刺一般继续着。

“可若不是那般对你狠，你怕是活不到如今，当年皇室对我们虎视眈眈，杨家也视如家为豺狼，当时若我留着你，迟早……”

“迟早会死？那么我母亲呢！她又有何辜？”晨风很是讶异自己竟能这般平静的说出在心中徘徊千百遍的话：“母亲只是个妇人，她只懂得相夫教子，为什么当年那么对她？”

“你说我怨你不对，恨你也不对，那么你告诉我，我应当该如何？”

如老闭了闭下垂的眼皮，他本不该对他说的，然如今的形式却不容他退缩，如家需要一个人来掌事。

“你母亲，她啊！她原本就是皇室派来窃取如家的练兵图的，可阴差阳错怀了你。”人终是自私的，自私，心便要狠，“后来皇室觉着她没有用了，便让人给她送来毒药，逼她自尽。”

“当时你才十岁，而她为了你，设计让你认为是我杀了她，为的就是让你活着。”

晨风愕然，如家练出来的兵能以一当十，而如家的练兵图更是皇室的心头刺，如家便成了皇族的卧榻之虎，是以皇室很是忌惮如家。

“那你为什么要将我接回来，若我一直流落在外，岂不是安全？”晨风望了望杯中碧绿的清茶，喉间顿时一阵苦涩。

“你始终是如家的子嗣。”顿了顿如家老头又道“而我终是活不久矣。”

晨风踏出那扇朱漆大门时，日头已经偏西，金黄的彩霞布满半边天，院子里的梨树隐在霞光中。

当年他经常在那颗树下玩耍，那颗树下也经常会有一道倩丽的身影陪着他，那时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长长久久下去，然那个艳阳如火的一天里，他失去了那个永久陪伴他的人，也失去了“家”

“公子，公子。”晨风依旧愣愣的，这两个字，有多久没有听过了，如今听来，还真是不大习惯。

“公子，你在这站了许久了，老爷怕你出事，便让我来请你进去。”丫鬟眼中透着点点的星光，仿似星辰落在她眼眶中。

“无事，只是想事情出神了，你去回了他。”说罢他转身离去。

该来的终会来。

三日后的一个晨光中，如老头归西了，侍候如老头的张妈妈替如老头守灵三年。

有过了几日，皇室不知为何，突然与如家接亲，皇帝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给晨风，便是在大喜之日，皇室破败，如家一跃而起，成了当今天下的王。

当年那个如风的人终是逃不脱人心的摆弄，终是活成了身不由己的人上人。

后来世人说起如家，如家啊，都会感叹一声命运不公，天道无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