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据说,天津滨海新区的泰达MSD写字楼群是仿曼哈顿建的。负一楼与整个楼群连成一片,各类商铺、风味餐厅,形成了好几条地下商街。每到进餐时段,只见人头攒动,大多数是年轻的白领,个个正装打扮,领挂胸牌,反面插上饭卡,就餐时往读卡器上一靠,“嘟”的一声交易成功。他们一般是三两结伴,今天我请你,明天我请你,没有抢着买单的客气,也没有AA制分的那么清楚。
这边一桌全是“大人”,与青春王国的少男少女们形成反差。你推我让后排定座次。又是周总抢单成功。谁都抢不过她---点完菜她就把钱付了。食客中有人真嗔怪,有人假抱怨,她一律用碴子味回答:“必须的”。
酸菜鱼。既是菜名又是店号。圆桌围定,十缺二。一会儿,小李扶着一位长者走了进来。
抢入眼帘的,是老人头戴的蒙古帽。红色,镶边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闪烁,帽顶高高竖起一截,像一根天线。她个子不高,微胖,宽宽的脸庞上一副方框眼镜,显得沉稳优雅、气定神闲,那饱经风霜后的仁厚慈祥,像电影上见过的一位牧民阿妈。
看小李那小心搀扶的架势,她一定是老态龙钟、腿脚不便,让我们敬而疑之---这是谁呀?
“肖院,您陪大姐坐吧!”周总在“大姐”和“大妈”两个称呼中选择了前者,怕后者把人叫老了。听说香港人把姑妈叫姑姐,宁愿差辈也要满足人的虚荣心。
“哦,好好好!”我连忙起身,扶着她的另一只胳膊,让她慢慢落座,生怕磕碰了她。 小李在她另一边坐下,笑容可掬地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我从内蒙请来的莲花大姐,是外交部xx的姨妈,年方七二!
“噢---?”大家附和地称赞,对那位享誉全球、冉冉升起的外交之星表示敬佩,同时不忘百试不爽的套路:“哎呀,不像不像,年方二七吧?”边说边比出手势释义,怕她听不懂汉语。
“我四三年生人,今年七十四!”她普通话相当标准,只有我这个学语言的听出一丝蒙味。
接下来的交谈让我眼界大开,完全颠覆了刚见她时的印象:她思维敏捷,谈吐不凡,待人接物,恰到好处。不一会儿,我们忘记了龄差,互加微信成为微友。
小李好容易插上话。她口若悬河地宣讲起大众天成来。对启发式设问,她笑而不答;对我问的关于她外甥女的恋情轶事,她眼睛一亮,让我附耳上来,说,“别人杜撰的,别信。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她一脸平静,无意向众人炫耀,不像那些满嘴跑火车,整天牛逼哄哄的人,只要是跟某名人沾点边,便夸张、演绎、推理成非亲即故,整天挂在嘴边,言必称“我那位亲戚\兄弟\哥(姐)们”。反正八杆子打不着,远无对证。
二
舷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太阳在快速的下沉、没入云海。我突然感到不对劲,下沉得不会这么快呀!猛然觉悟:飞机在下降,包头快到了。
经过一个月的微信交流,我们已是无话不谈的忘年挚友。我将写在《简书》的作品发给她品鉴。她不但认真读了,而且坦诚评了,更令我掉眼镜的是,她竟能通过一篇转载找到我全部作品的链接,在很短的时间,仔细、反复地阅读和评论,有些情节乃至句段,她能背下来---她可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啊!
她的点评别具一格,丝毫没有阿谀之嫌,却夸赞到位、批评点穴,有时走心温暖,有时又鞭辟入里,令我无地自容。读着评论,就像这位慈祥的老奶奶就坐在我的对面,双眼直视着我的心灵,透视着我字里行间的用意和弦外之音,抽丝剥茧地透析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积怨、渴望、善意或毒舌。
不像其他人的点评惜墨如金,她从容不迫地娓娓道来,往往结合自己的人生体悟和成年往事,启发我一改再改。文章逐渐丰腴饱满起来。她自己那沧桑的一生,亲人们多舛的命运,以及草原风情和蒙族性格,还有她与那位外交之星的故事,都深深地打动我,让我啧啧称奇。
这样的良师诤友一生难遇,这样的好题材不可多得。微信传书已不过瘾,我要更深入地寻访真迹,体悟民族之魂魄,让那大漠沧桑和无边绿色流进我的血液,方能笔下生花、不落俗套,不负机缘,写出点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来。
这不,她邀我飞赴包头,到她家“坐”谈,在互动中写作。
如期接机。她那老实巴交的干女婿,一边开车一边给我介绍夜色下的城市。城中草原托着鹿城故事,覆盖着夜色神秘的面纱。托娅大姐一再催促他叫我舅舅。头发花白、早已退休的他,看看我年轻的面庞,实在叫不出口,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一会儿就到家了,他诺诺告退。我安顿好行李住所,与她暖炕对坐。品着微咸的奶茶,一张一张地看她那些珍贵、密不示人的照片,听她那略带磁性的嗓音,慢慢追溯那一段段陈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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